萧瑟秋风,大雁南飞,鼓角齐鸣。我——范仲淹,站在这边境险要之地、立于这瑟瑟秋风之中怅望,怅望着一去不复返的大雁如电、如线地离开衡阳。它们是那么坚定地离去,丝毫不留恋这个沙尘满天飞的地方。茫茫沙漠,苍苍戈壁。四面传来带有边地特色的声响,夹杂着角声,声声揪心,宛如那离弦之箭擦心而过。眺望远处,群山连绵,像是一道道屏障。在这重峦叠嶂中,一道残烟若隐若现。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一座城门早闭的孤城。这是一幅肃***的画面,让人不由得心中一紧。
就要打仗了。我要建功立业,要保家卫国;我要抛头颅、洒热血。我举起酒杯,想要与战友们互相勉励,可一想到要远离故土,而凯旋之日又遥遥无期,不禁悄悄流下浑浊的泪。酒泪相融,一面思念家乡,一面没有建立破敌的大功无法回乡。我叹了口气,猛地将酒一饮而尽。古来征战几人回?夜深了,眼看着满地白霜,耳听着悠悠羌笛声,心中怎一个“伤”字了得?思乡情切,功业未建,秋风送走了落日,迎来了月亮,我们这些离家的战士又怎么睡得着呢?怕是一夜间,将军就愁白了头,战士就流干了泪。
我苦闷地喝着浊酒,什么也不说,说出来都是泪啊!磨墨,铺纸,提笔。含泪写下了一首词:
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他,二十六岁,一个进取的苏州人,于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考中进士,成为一名官员,五十一岁时,被任命守卫西北边疆,防御西夏军侵扰,为期四年。他,一个崇尚完美的政治家,锐意革新,砥砺自律。
在戍边四年中的一个秋天的傍晚,他彳亍在边塞办事处的旷地上,亲临这荒远空阔的大西北,这呼呼凛冽的西北风,这秃山枯草的肃***景象,毕竟与家乡的流觞曲水不同。
他,塑像一般,凝望天穹中自由舒展尽意盘舞的雁群。如止水的心绪被啾啾欢鸣声撩拨着。终于,雁阵坚定不移地南飞了,要到避寒胜地——衡阳的雁回塔那里过冬。他朝雁友消逝的方向迈了几步,眼睛里充满着光亮的渴望。
他认为城头上传来的号角声里夹带着挣扎的悲凉,仿佛四周的营房、城墙、野兽、山群、幽灵……天籁、地籁、人籁都随之而响起来。
他遥望像屏障一样的山峰连绵起伏,稳固的长城跌宕延伸,炊烟清淡上浮,鹅黄的红日悬挂在云纱乌带间,禁不住地吟唱道:一片孤城万仞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最后一抹霞光也收敛了,城门也关闭了,这一天又结束了。
夜幕降临,他踱回寝室,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喝了几盅,慢慢地心口暖和起来,心里想得也多了。他浓眉紧皱: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家才最温馨最舒适,妻子儿女盼望着自己平平安安,也希望我能建立军功,再创辉煌……他猛一捶桌面,目视窗外:耻辱哇,耻辱!没能像汉代大将窦宪那样领兵追击北单于于三千里之外,并在那里的燕然山上的一个巨石上刻文记功,荣耀而返。我,我有何德何能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近慰亲友?那么回家后又怎么办呢?……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五十多了……炯然的眼睛里的攻无不克的光芒冷峻地逼射前方。
静夜深沉,羌笛悠悠,似断又续,那位长笛手一定也在思念亲人。清明的月辉倾泄在如浴的大地上,冻霜越发冰冷了。
他扶着窗框,一切静谧得像生铁一般。寂寥的时空凝固了。
一缕白发飘拂在苍老的面颊前,轻轻地又垂下。
傍晚,我投宿到石壕吏村一户老妇人家。家里虽然简陋,却很干净,屋顶和墙壁早已裂开了缝。床上睡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老妇人为我端来了一碗清水,叫我慢慢喝,不要呛住了,虽然,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早已年迈,但在这个时候,做儿子的,虽然不在她身边……想到这,我不禁伤感落泪。老妇人坐在我身边,向我诉说自己一家人以前虽然穷,但一家人都平平安安,什么难关都闯过了,可现在,现在……话没说完,老妇人便哭起来了。岁月的艰辛,早已在她面上留下道道痕迹,头上布满了银发,抬头纹和眼角纹都很重,她那两道淡淡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双长满了硬邦邦的手上早已干燥的裂在了道道干沟,衣服早已褪了色,打了许多补丁。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老头儿,想毕就是这位老妇人的丈夫了。
夜晚,屋外传来阵阵叫喊声“你家剩几口人,这与我们无关,反正,这男的我们是带走的了。识趣的就赶紧放手,否则——!”接着是一群小孩和老人,妇女的哭泣声、叫喊声。老妇人和老头儿听到这一动静,都显得很紧张,两位老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接着,老头儿便爬墙逃走。老妇人坐在椅子上,想起自己镇静下来,却怎么也不能冷静下来,茶杯在她手中抖动着,水流了出来,老妇人站起来想去拿布来擦掉流出来的水,却差点摔了一跤。老妇人坐回到椅子上,两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祷,寂静的小屋传来了敲门声,老妇人像触了电似的,把头抬了起来,转向门口的地方。喃喃地说:“来了,来了,又来了,差役又来抓人了。”又传来敲门声:“开门!开门!”老妇人扶着拐杖踉踉跄跄的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想累死爷们呀?!”“不、不,小的不敢,不敢。只是,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走路不快;望着这两位大爷多多原谅。”差役噪叫的声音多么凶横!老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又多么叫人伤心。
我听到老妇人走上前去对差役说话:有三个儿子都去防守邺城了。一个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两个儿子最近刚刚战死。像我们这样活下来的人都只是苟且偷生,死掉的人就永远没有了!家里再没有别的男人了,只有一个还在吃奶的孙子。因为孙子在,她的母亲没有离去,但她出入都没有完整的衣服。我老妇人尽管年老力衰,但请让我今晚跟你一起回营去,然后赶快到河阳去服役,还能够赶得上准备早饭。
到了深夜,说话的声音没有了,似乎有人低声在哭。天亮登程赶路的时候,只同那老头告别。那老妇人已经被那差役抓去了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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