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时光不是分毫不曾消逝么?
植物死了,把它的生命留在种子里;诗人离去,把他的生命留在诗句里。
时光对于人,其实就是生命的过程。当生命走到终点,不一定消失得没有痕迹,有时它还会转化为另一种形态存在或再生。母与子的生命的转换,不就在延续着整个人类吗?再造生命,才是最伟大的生命奇迹。而此中,艺术家们应是最幸福的一种。惟有他们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再造一个新的生命。小说家再造的是代代相传的人物;作曲家再造的是他们那个可以听到的迷人而永在的灵魂。
此刻,我的眸子闪闪发亮,视野开阔,房间里的一切艺术品都一点点的呈现。它们不是被烛光照亮,而是被我陡然觉醒的心智召唤出来的。
其实我最清晰和最深刻的足迹,应是书桌下边,水泥的地面上那两个被自己的双足磨成的钱坑。我的时光只有被安顿在这里,它才不会消失,而被我转化成一个个独异又鲜活的生命,以及一行行永不褪色的文字。然而我一年里把多少时光抛入尘嚣,或是给种种一闪即逝的虚幻的社会场景,甚至有时属于自己的时光反成了别人的恩赐。检阅一下自己创造的人物吧,掂量他们的生命有多长。艺术家的生命是用他艺术的生命计量的。每个艺术家都可能达到永恒,放弃掉的只能是自己。是不是?
迎面那宋代天王瞪着我,等我回答。
我无言以对,尴尬到了自感狼狈。
忽然,电来了,灯光大亮,事物通明,恍如更换天地。刚才那片幽阔深远的思想世界顿时不在,惟有烛火空自燃烧,显得多余,再看那宋代的天王像,在灯光里仿佛换了一种神气,不在那样咄咄逼人了。
我也不用回答他,因为我已经回答自己了。
在那里,没有所谓的毒奶粉,
纵使有,受害者也能得到赔偿,
施害者能得到相应的惩罚,
公司会因惩罚而几近***,
官员会因惩罚辞职,乃至蹲监狱。
在那里,司法公正,
得到不公待遇的时候,民众可诉诸法律,
不必自焚,不必上访,不必因此蹲黑监狱。
监狱理应给官员腾出位置,
说什么也轮不到受害的公民。
在那里,政治民主,
公民依法可选出自己的代表,
罪犯被剥夺一切政治权利的时候,
不会成为没有意义的惩罚。
在那里,宪法里写有公民享有的自由,
写有官员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宪法不再是一纸空文,
也不再只是个敏感词。
在那里,民众享有真正的'言论自由,
言论处于自由竞争的状态,
谁对谁错,不是由官阶决定,
而是以谁说得有理为准。
在那里,没有所谓的相关法律,
没有所谓的相关部门,
民众有权利知道的事情都呈现公开透明的状态。
在那里,新闻没有联播,
春节没有联欢,
红歌没有大合唱,
没有一个部门可以决定民众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低俗与高雅不由官员决定,
民众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文化与娱乐。
这样的时代不只是靠胶片回忆我们的美好。
我一直以为,我在这城市之间每天穿梭,足够了解这世界的样子:清晨是以一栋楼里几个住户孤独亮着的灯开始的,夜晚是以一排排路灯和一片片霓虹结束的。我以为这就是生活,但我错了。
过去的我从未注意到那些自然的细节,那些曾经来过却又告别的风物,那些被人类辜负的生存元素。比如河流,井泉,寂静,黑夜,流萤,虫鸣,水桥,城丘,荒野,鸽哨,燕巢,乡村······比如农历,节气,禁忌,故乡,耕作,女织,脚力,街坊,漫步,放学路上······
但是在我的生活中,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父辈把祖先的文化遗产交到我们手上,却没能把诞生那些佳句的空间和现场一并予之。当我们动情吟哦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多少相配的物境和诗意了。
让我们来看看吧:一边是秃山童岭、雀兽绝迹,一边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书声朗朗;一边是霾尘浊日、黄沙漫天,一边是“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诗情画意——现代人生生地将古人留下的美销毁了,现实空间里与那些风雅的诗句全无对应之物,却要少年人硬硬地抒情和陶醉,真是自欺欺人。不知何时,我们的世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变化着:盖起的高楼,四通八的道路,高起的烟囱······不可否认,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新建的高楼让住宅更加稳固安全,发展的科技让生活更加舒适惬意。
古典场景的缺席,不仅意味着风物之夭折,更意味着众多美学信息与精神资源的流逝。不久,对原版大自然丧失想象力的我们,将对古籍中那些伟大的美学华章和人文体验彻底不明就里,如坠雾中。
这个时代,不变的东西太少太少了,生活中的.那些美好,到现在只能用来缅怀。当夜晚的静谧被浮躁的声音打碎,黑暗不再黑,当曾经的繁星点点化为闪烁不停的霓虹,我们又将从何处寻找当初的生活?
“我们唱了一路的歌,却发现无词可曲;我们走了很远很远,却忘了为何出发。”王开岭如是说。在工业化、城市化这条路上渐行渐远的我们,是否该回头看看,当初的信仰究竟什么?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我们不能把钢筋水泥当成家,不能把金钱物质当成生活。
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梦想:自然质朴,一袭布衣,一壶好茶,两三个知己,淡然自处。我们张开双手拥抱这个时代,尽管她有诸多的不足;我们用一腔热忱去爱这个时代,因为我们生其逢时。我们爱她,就连那些憎厌不满,也都来源于爱。
“谁还记得从前的世界,谁还记得生活本来的样子?”合上书本,王开岭的质问犹在耳边。而我站在城市的中央,誓要回到那段自然无邪的岁月,回到那个清澈明亮的人间!我相信,世界在我去世的时候,要比我出生的时候,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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