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美好、高洁、贤德。”这五个词是在形容谁呢?那就是孔子笔下“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的像君子一样的兰花。
中国是兰花大国,兰花在中国的品种就有三万五千余种。常见的就有清新的吊兰,高洁的蝴蝶兰,优美的紫罗兰,大气的君子兰,还有淡泊的报春兰等等,数不胜数的品种。它清新飘逸的幽香、刚柔相济的叶丛、端庄素雅的风韵,历来为人们推崇和钟爱,与梅、菊、竹称为四君子。古往今来,描绘和赞赏兰花的诗篇数不胜数。
兰花曾是古代文人墨客的至爱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品种,已有二千多年培栽培历史。根据史记记载:最早的兰花栽培历史是在春秋时期。在古代还有成千上百的诗人、词人在字里行间中赞叹过兰花的美,如:《兰亭序》、《咏兰》……其中有一句就是“气质美如兰”,借以形容人的高雅脱俗,而这一句也正说明了兰花气质的高贵。
兰花是一种极难种植的植物。要种兰花对土壤的要求是高上再高。种的时候还要有十足的把握,多一些,少一些,松一些,紧一些都会影响到兰花的生长。其次兰花还喜欢阴暗的地方,就像新生的婴儿般娇嫩,顶不了熊熊烈日。兰花作用繁多。可以食用,可以药用,还可以拿来清新空气……除了这些这位“花中君子”在古代可是常常进产房呢!说到它为什么常常进产房还要说到它的一个作用,那就是——催生。哈哈,想不到吧。据说妇女若遇到难产,医生就会去那一盆兰花放在妇女旁。产妇闻到了兰花的香气就像刚爬出地狱的虫子一样,奇迹生还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如此钟爱兰花?原来他们喜欢的不仅仅是兰花的清香,而是从兰花身上找到了一种高贵的品质,你看,兰花并不起眼,但它却把幽香奉献给了人们,而当你注意到它时,那股幽香又悄悄而去,它从来不刻意炫耀自己,而是默默地奉献自己,这不正像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人吗?在我们身边,有许多人像兰花一样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像环卫工人,他们的职业非常普通,可是他们却在这平凡的岗位上干着不平凡的事,是他们把干净整洁的城市风貌奉献给了人们。这不正是兰花精神的写照吗?我赞兰花,赞它那幽幽的清香,但我更赞它那不炫耀自己却把清香奉献给人们的精神。一阵花香从鼻尖飘过,它没有荷花的纯净,它没有玫瑰的娇艳,它没有百合的清香,但它在我的心中是最美的。它就是“淡泊、美好、高洁,贤德的花中君子”——兰花!
如果你要我投票选举几种南方树木的代表,第一票,我将投给榕树。
木棉、石栗、椰树、棕榈、凤凰树、木麻黄……这些树木,自然都洋溢着亚热带的情调,并且各自具有独特的风格。但是在和南方居民生活关系密切这一点来说,谁也比不上榕树。一株株古老的、盘根错节、桠杈上垂着一簇簇老人胡须似的“气根”的榕树,遍布在一座座村落周围,它们和那水波潋滟的池塘,闪闪发光的晒谷场,精巧雅致的豆棚瓜架,长着两个大角的笨拙的黑水牛,一同构成了南方典型的农村风光。无论你到广东的任何地方去,你都到处可以看到榕树,在广州,中央公园里面,旧书店密集的文德路两旁,市郊三元里的大庙门口,或者什么名山的山道,都随处有它们的踪迹。在巨大的榕树的树荫下开大会、听报告、学文化、乘凉、抽烟、喝茶、聊天、午睡、下棋,几乎是任何南方人生活中必曾有过的一课了。
有一些树木,由于具有独特的状貌和性质,我们很容易产生联想,把它们人格化。松树使人想起志士,芭蕉使人想起美人,修竹使人想起隐者,槐树之类的大树使人想起将军。而这些老榕树呢,它们使人想起智慧、慈祥、稳重而又饱历沧桑的老人。它们那一把把在和风中安详地飘拂的气根,很使人想起小说里“美髯公”之类的人物诨号。别小看这种树的“胡子”,它使榕树成为地球上“树木家族”中的巨无霸。动物中的大块头,是象和鲸;植物中的大块头又是谁呢?是槐树、桉树、栗树、红松之类么?对!这些都是植物界中的长人或者胖子。但是如果各各以一株树的母本连同它的一切附属物的重量来计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树能够压倒这种古怪的常绿乔木。榕树那一把一把的气根,一接触到地面就又会变成一株株的树干,母树连同子树,蔓衍不休,独木可以成林。人们传说一棵榕树可以有十亩宽广的树荫。这个估计,其实还可能是比较保守的。我看到一个材料,据说在印度的孟加拉有一个著名的榕树独木林。它生有八百根垂下的'钻入泥土的树根,每一根都发展成为树干,它的阴影面积竟超过了一公顷(十五亩。广东的新会县有一个著名的“鸟的天堂”,江中洲渚上的林子里住满鹭鸶和鹳,晨昏时形成了百鸟绕林的美景。那一个江心洲渚中的小树林,也是由一株榕树繁衍而成的。在那里,已经分不出哪一株树是原来的母本了。
古代南方有“榕不过吉”(赣南的吉安的俗谚,这种长江流域的人们难得是一见的树木,在南方却随处都有它们的踪迹。榕树的树子(和无花果一样,其实它的发育了的囊状的花托很小,只有一粒黄豆大小,淡红带紫。我们坐在榕树底下乘凉,有时不知不觉,可以被撒个满身。把玩着那些柔嫩的榕子,真禁不住赞美造物的神奇。谁想得到,这么小一粒榕子,培育成长起来,竟可以成为参天大树,甚至形成一片小树林呢!自然,榕树最奇特的毕竟是它的根,气根落地又成树干,这就使得古老的榕树形成了一个个的穹窿门,可以让儿童穿来穿去地捉迷藏。它的地下的根也气势雄伟,往往在树***底座形成了一团盘根错节的突起物,假如是城市街道旁的榕树,那拱起的树根甚至能使水泥地面都为之迸裂。南方有些乡村,在榕树的基座灌上一层一两尺厚的水泥,造成一个和树身紧连在一起的平滑的圆台,这就使得“榕树下”更加成为一个纳凉消夏的好去处了。榕树躯干雄伟,绿叶参天,没有强劲深远的根是难以支撑树身的。因此,它的地下根又很能够“纵深发展”,向四面八方蔓延,一直爬到极深和极远的地方。根深叶茂,这使得一株大榕树的树荫,多么像一个露天的礼堂呀,怪不得几百年前,就有人称誉它们做“榕厦”了。
有些植物,羞涩地把它们的茎也生到地下去。但是,榕树不仅让它的根深入地下,也让它们突现在地面;不仅突现在地面,还让它的根悬挂在空中;甚至盘缠贴附在树身上,使这些错综纠缠和变化万千的树根形成了老榕的古怪的衣裳。再没有一种植物,把“根”的作用显示于人类之前,像榕树这样的大胆和爽快的了。
在名山胜地的悬崖峭壁上,我甚至看过一些榕树,不需要多少泥土,也能够成长。一粒榕树种子落在峭壁上,依靠石头隙里一点点儿的泥土,好家伙!它成长起来了。它的根不能钻进坚硬的石头,就攀附在石壁上成长,在这种场合,这些根简直像一条条钢筋似的,它们发挥了奇特的作用,把石壁上的一点一滴的营养,都兼收并蓄,输送到树身去了。因此,你在石壁上看到有一株扭曲了的榕树在泰然地成长,一点也用不着惊奇。这样重视它的根的树木,在适宜的气候之中,还有什么地方不能生长的呢!
我从来没有看过一株榕树是自然枯死的。如果不是由于雷殛,不是由于斩伐,它似乎可以千年百代地活下去。正因为榕树具有这样神奇的生命力,在旧时代,一株老榕身上常常被人贴满了祈福禳祸的红纸,甚至在树根处给人插上了香烛,有好些迷信的老妇还在向它们焚香膜拜
聪明系与糊涂相对面言。郑板桥曰:“难得糊涂”,“聪明难,由聪明转入糊涂为尤难”,此绝对聪明语,有中国人之精微处世哲学在焉。俗语曰:“聪明反为聪明误”,亦同此意。陈眉公曰:“惟有知足人,鼾鼾睡到晓,惟有偷闲人,憨憨直到老”,亦绝顶聪明语也。故在中国,聪明与糊涂复合为一,而聪明之用处,除装糊涂外,别无足取。
中国人为世界最聪明之一民族,似不必多方引证。能发明麻将牌戏及九龙圈者,大概可称为聪明的民族。中国留学生每在欧美大学考试,名列前茅,是一明证。或谓此系由于天择,实非确论,盖留学者未必皆出类拔萃之辈,出洋多由家庭关系而已。以中国农工与西方同级者相比,亦不见弱于西方民族。此尚系题外问题。
惟中国人之聪明有西方所绝不可及而最足称异者,即以聪明抹***聪明之聪明。聪明糊涂合一之论,极聪明之论也。仅见之吾国,而未见之西方。此种崇拜糊涂主义,即道家思想,发源于老庄。老庄固古今天下第一等聪明人,道德经五千言亦世界第一等聪明哲学。然聪明至此,已近老猾巨奸之哲学,不为天下先,则永远打不倒,盖老猾巨奸之哲学无疑。盖中国人之聪明达到极顶处,转而见出聪明之害,乃退而守愚藏拙以全其身。又因聪明绝顶,看破一切,知“为”与“不为”无别,与其为而无效,何如不为以养吾生。只因此一着,中国文明乃由动转入静,主退,主守,主安分,主知足,而成为重持久不重进取,重和让不重战争之文明。
此种道理,自亦有其佳处。世上进化,诚不易言。熙熙攘攘,果何为者。何若“退一步想”知足常乐以求一心之安。此种观念贯入常人脑中时,则和让成为社会之美德。若“有福莫享尽,有势莫使尽”,亦极精微之道也。
惟吾恐中国人虽聪明,善装糊涂,而终反为此种聪明所误。中国之积弱,即系聪明太过所致。世上究系糊涂者占便宜,抑系聪明者占便宜,抑系由聪明转人糊涂者占便宜,实未易言。热河之败,败于糊涂也。惟以聪明的糊涂观法,热河之失,何足重轻?此拾得和尚所谓“且过几年,你再看他”之观法。锦州之退。聪明所误也。使糊涂的白种人处于同样境地,虽明知兵力不敌,亦必背城借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日人一战。夫玉碎瓦全,糊涂语也。以张学良之聪明,乃不为之。然则聪明是耶,糊涂是耶,中国人聪明耶,白种人聪明耶,吾诚不敢言。
吾所知者,中国人既发明以聪明装糊涂之聪明的用处,乃亦常受此种绝顶聪明之亏。凡事过善于计算个人利害而自保,却难得一糊涂人肯勇敢任事,而国事乃不可为。吾读朱文公《政训》,见一节云:
今世士大夫,惟以苟且逐旋挨事过去为事。挨得过时且过。上下相咻以勿生,不要理会事。且恁鹘突,才理会得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负能声,及少轻挫抑,则自悔其太惺惺了了,一切刻方为圆,随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见识长进……风俗如此,可畏可畏!
可见宋人已有此种毛病,不但“今世士大夫”然也。夫“刻方为圆”,不伤人感情,不辨是非,与世浮沉,而成一老猾巨奸,为个人计,固莫善于此,而为社会国家计,聪明乎?糊涂乎?则未易言。在中国多—见识长进人时,便是世上少一做事人时;多一聪明同胞时,便是国事走入一步黑甜乡时,举国皆鼾鼾睡到晓,憨憨直到老。举国皆认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之圣贤,而独无一失计之糊涂汉子。举国皆不吃眼前亏之好汉,而独无一肯吃亏之弱者,是国家之幸乎?是国家之幸乎?
然则中国人虽绝顶聪明,归根结蒂,仍是聪明反为聪明误。呜呼,吾焉得一位糊涂大汉而崇拜之。
“为何等到错身多年以后,才明白自己最真的梦”,数十遍数百遍地写这句话,别人的歌词好像成了我写的。
想你又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写了三万字的信给你,远远看见你的时候,那信上就剩下了几句:春天又来了。树多么绿呀,花也开了,那么多的人都去赏春了。走近你的时候,我沉默无言,汹涌的情感把相遇短短的几分钟挤得密密麻麻,竟不能再说出一句话。慌乱之中把语言东拉一片西扯一片,一层又一层地遮着盖着,所有的掩饰全是为了那个等在嘴边多日此刻竟找不到出口的那个字。在你的眼里沉默又沉默,心积痛成麻木。
无数次柔声唤你,只有这样我才能写下去,你的名字成了我的纸和笔。我细细思量,怎样握它,才能尽写我心中的感慨,怎样铺纸,才不至于惊醒沉睡的双眸,写“深情”吧,好像离得太远了,似乎听不太懂,那么我只好借用年幼孩童眼望妈妈的那种神情,对你说:“想,想你。”
唤了千次万次的你的名字,太满太满地挤在心里,实在挤不下了,就从我心里千回百转地走出,堆成了山,你不知道。呼唤怎么可以成山呢?真让人奇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常常在推都推不开的寂寞里,拨通千里之外友人的电话,一把抓住友谊的手,泣不成声,只有心中明白那泪水中湿湿地闪过的依旧是你呀!多少次午夜梦回,醒在无眠的黑暗里,无所依靠,唤来你的名字谈心,温暖得如同一首老歌,如同那些与你欢笑与你牵手的日子,但无论如何,我仍然固执地不去找你,我不要痛上你的心。
你近极了,就在我枕边的梦里,夜夜相见,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远极了,远在我无法触摸的梦里,日日醒来,有什么话又能说呀。
你来了,我只能云淡风轻地扫你一眼,欲言又止,罢罢罢,只道:“天凉好个秋。”你走了,望着你的背影,目光急急地紧紧地追过去,想化成可以跟着你同行的每一种东西,我知道山长水阔,错失的梦难再追寻,我只有痴痴地想,并在想象中握痛你的手……
爱像一粒石子,在沉睡的心底,激起了许多经久回荡的涟漪。岸边碧草如丝,暗夜心事如塘。当爱在我们身边塞满了每个房间,甚至连衣服的缝隙,茂盛的爱的水草开始疯狂生长。时间凝固了。这时,爱成了我们生命中的阳光雨露,没有了爱我们就没有办法生长。可是,愈悄悄开放,就愈不敢倾诉,爱之花的晨露变成了泪水。付出是一种爱,爱也是一种过程,无法放弃对爱之香的眷恋,于是时时牵挂。
郁达夫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沈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象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样。
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象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象橄榄又象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
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我虽则外国诗文念得不多,也不想开出账来,做一篇秋的诗歌散文钞,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诗人的集子,或各国的诗文的An-thology 来,总能够看到许多关于秋的歌颂与悲啼。各著名的大诗人的长篇田园诗或四季诗里,也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沈,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国之秋,当然是也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象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密西西比河的两岸更是风光旖旎。西岸,草原一望无际,绿浪滚滚远去,直到地平线与蓝天相接之处。茫茫草原上,一群群有三四千头之多的野水牛在悠闲地游弋,偶尔还可发现条把较老的野牛,正劈浪游向密西西比河中的某个荒岛,以便在那高高的野蒿中歇憩。瞅着它那新月形的犄角以及沾满了淤泥的苍须,你不禁会以为,这位茫茫荒野里的河伯是在得意地欣赏那浩森洪波。(法·夏多布里昂《密西西比河风光》)
艺术家依照自然景物作画,叫作写生。所谓风景如画,是说美好的风景。拿画来形容风景的好,因为有些画是经过艺术家美化了的风景的写照。“风景如画”这意义,我日前在绍兴才深刻地体会到。
我坐着踏桨船,到小云栖等地方去看看,觉得路上风景实在可观。偏门外,虽然由石条叠成圆洞的高高的跨湖桥已于抗日战争时期毁掉,可是快阁所在,是爱国大诗人陆游写过“风吹麦饭满村香”的地方,大片银波粼粼的水,远处衬着青青的山,湖光山色依然。在那青山绿水之间,金黄黄的早稻穗和碧油油的晚稻苗一方一方地间隔在田间;还有杨柳、桕树排列在河岸和田塍上。且不说经过鱼荡的箔时,那竹笆刮着船底飕飕的清脆悦耳声,在菱荡旁垂钓鲈鱼的渔翁的悠然的姿态,往常我也只有在画面上见到过。绍兴一大部分是平地,所以河流通常总是静止的样子。水面如镜,这就成了“镜湖”,也称“鉴湖”。(许钦文《鉴湖风景美如画》)
作者: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欋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1927年7月,北京清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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