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他,是在上学的路上。他那往内折的右腿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艰难地一步步向前挪动着,不时停下,以求休息。离校门口不远了,他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怕别人笑话。突然,他那卑怯目光和我疑惑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目光一下变得很空洞,我想象不出此刻他的内心什么样的。——失落?自卑?
昨天,我又见到了他。他正扶着台面打乒乓球。他的头微微下垂,现出一块白白的头皮。他的眼里闪着一种让人害怕的光,如豺狼虎豹般凶狠!他扶着桌面,左右挪动着。左手握拍,颤颤地接着球。不时看准机会使劲下拍,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好景不长,他的左臂很明显地抖着,已经力不从心了。连续几次,球都落地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并没有表现出灰心,好像更加灵动了。
他的左手紧紧握住球拍,看准一个机会就发起进攻。他一会儿前挑,一会儿扣***,可一连几次,他都因为没能快速到位而失球。发现他有些气喘吁吁了,我连忙给他助威:“加油!加油!”他转过头看了看我,擦擦黑乎乎的脸,露出黑黄色的牙齿。
那一刻,我发现他的眼睛湿润了,目光里充满了激动。
今天,我在一楼平台上再次见到他。他正趴在地上与几个小伙伴玩小铁皮。看样子他玩得很快乐。我正想过去问他的名字,但转念一想,还是别问了,用眼神和他交流,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吧?
我是在一张小圆桌跟前,站着细细品嚼我的无上美味的。那香香糯糯、甜甜软软 的`舌尖上的绝美享受,至今不忘。好像此后再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麻花了,也许因为是偷吃,才觉得格外香吧!
与美食同样难忘的,是一双艳羡的眼神,来自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自我吃第一口,那男孩就紧紧盯着我手中的麻花,我吃一口,他眼睛就随着动一下,一直一直,看完吃完最后一口。直到如今,我依然难忘,那个用眼神与我一起分享一块麻花的男孩,和那一双对美食热烈渴求的眼睛。
只是,当时的我,太自私,不懂分享,其实,是不舍得分享。 有次爸爸抱我走过公司活动室,见门前安了一张乒乓球案子,两位叔叔正打得热火朝天。爸爸看了一会儿,技痒难耐,便把我放到一边,接过拍子,上前拼***一番。 幼小的我乖乖站在一旁,看我年轻的爸爸灵活地左冲右挡,前扣后推,好一番撕斗。因为当时太小,爸爸输赢不知道。不过,看着看着,我的兴趣,转移到了一位一旁观战的叔叔身上。
只见他身穿当时流行的蓝色绒衣,外套披在身上,两只胳膊叉腰,肩膀以下,一动不动。脸上含着一点清淡笑容,两只眼睛,紧紧盯住白色小球。一颗脑袋,却随着球来球往,不停的摆来摆去——球快头摆得快,球慢头摆得慢。
若球被高高抛起,那颗脑袋,便随着抛物线的轨迹,在脖子上由左至右,或由右至左,摇摆着,划一个弧,煞是好玩儿。就这样,他看球,我看他,他看多久,我就看了多久。
四年了,我仍然忘不了那眼神,那是一只狗的眼神,一只面临生存困境的狗的眼神。
第一次遇见它,是在路边小摊。它用绝望的声音呜咽着,脆弱得好像一张轻易就能揉碎的纸。仔细观察,这只狗真的不讨人喜欢,全身瘦到皮包骨头。卖狗的人说:“这狗肯定卖不出去了,还是卖给饭店吧。”这只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就用力摇尾巴,呜咽着,用嘴来叼住我的裤角,用力挣扎着结实的铁链,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哀求的看着我,那眼神里满是迫切与期盼,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一样。
我一下子心软了,买下它并小心翼翼抱起它,带它回家,一路上生怕把小家伙捏死。在家中的角落处为它安了家,然后将些吃的送给它吃。没见几天,它就精神起来了,毛发润泽起来了,大眼睛水汪汪的,性格温柔,变得招人喜爱。
小狗很快长成大狗,妈妈怕它生情期与公狗生小狗,就把它关在笼子里了,这下,狗彻底蔫了,再见到它的时候,那眼神简直和我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它渴望离开,渴望自由。
我狠下心来,决定放它走,喂它吃完最后一顿饭后,它转过身,飞快地跑远了,我目送它远去的身影,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滋味儿。
时至今日,那眼神依旧使我难以忘怀,我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但我知道,它自由了,它一定做了它想做的事。
在马路的拐角处,在与我对视的一刹那,他立刻转过身,跨上自行车消失在了人群中,再也没有回头。但是我还是认出了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神。顿时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流遍了全身。
爱打篮球的我一放学就冲进了球场和同学“厮***”,可是不小心摔伤了膝盖,回家途中真好遇到下班的老爸,“带我回去吧,我实在疼得走不动了!”
爸爸慌忙下车,惊讶地看着我的伤口,盯了几秒,皱了皱眉说:“这点小伤算什么,要打球就要付出代价,自己走回家!”我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很自觉地往车上坐,不料老爸把我推开,自顾自地,飞快地骑走了,远远地抛下一句话:“自己走回家。”
爸爸就我一个孩子,我一向以为我是父母的宠儿,但我从来没有想到,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爸爸居然冷漠地抛下了我。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一阵凉风吹过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我自己走回家?”我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委屈。“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我不走了”不过一想,万一不马上清洗,伤口发炎则么办?苦的还不是自己,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呢!于是我憋了一肚子的气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然而,我还没有走几步,无意中一抬头,却在马路的拐角处又看到了老爸的.身影。
我突然明白了,老爸虽是飞快地骑走了,可是并没有骑出多远,在我不远的某个角落,他用他的眼神守护着我,就因为老爸在拐角处的那个眼神,我似乎明白了老爸那句话中的另一层意义,明白了他那一份深藏的爱。
我又想起他对我说过:“人生的路很长,父母不可能一辈子都牵着你走,学走路时难免要摔跤,但是你从哪里摔倒了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有麻烦也要学着自己去解决,不能总是依赖父母。”
这是一股暖流从我心底悄悄升起,我也开始觉得伤口不那么疼了,爸爸在看我伤口时的那种惊讶的神情和随后那个习惯性的皱眉,都是我所难忘的,然而他在拐角处的那个眼神我更感到难忘。
这时不知不觉地一肚子的气也消了,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在路上我这挂彩的人是那么抢眼,有好心人说:“小兄弟,不要紧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但都被我用老爸的“名言”婉言谢绝了,“我能行,我能自己走回家!”
我很快地走回了家,打开房门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两个棕色小瓶———一瓶是双氧水,一瓶是红药水。
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小缝,或许爸爸关切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我,这使我难忘那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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