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在河边提着灯笼,寻觅鱼虾,踏着露水。也不知道谁的书房还点着灯,读着四书,苦研五经。一丝悠悠的二胡声,从村边的那间小屋传来,几分惨然,几分忧伤。那是一对孤寡老人的家,相濡以沫的二老,伴过春花也守候这个秋月。
小时候喜欢去那个慈祥的小屋,被灯烟熏黄也熏黑的'墙上,挂着二胡、琵琶还有不知道多少年的桃木剑,黝黑的桃木剑据说可以避邪,一村子都相信,我们都相信。两位老人从来都是精神矍铄,笑呵呵的陪着一大群孩子聊天,讲古,还炒黄豆与向日葵。
老人有女儿也有儿子。习俗女儿不养老,儿子在一个出行工作的日子开始就渺无音讯。于是老人就开始悲苦的日子,村里不好养,因为有儿子,女儿只是帮着种地,仅仅够老人吃饭,烟酒茶,都是靠自己维修笆斗,硝驴皮,还拉二胡伴奏。
六七十岁的老人不服老,说自己才是秋天的月亮,有自己的光环,有自己的亮光。虽然被露水潮湿了脚,还是可以行走,还是可以旅行。原来算是大伯的老人读过私塾,还会吟联颂诗。曾经懵懂的诗词来自他随意的歌唱中。
十年后,我外出打工,在外的日子没有想起老人,也无暇顾及,汗水让自己就想更多的时间睡觉。一年、二年、三年------
回家总是必然的,老人中走了一个,是伯母,听说了,我很潸然甚至悲伤。带着好烟,走进那间小屋,叔叔泡着粗茶,很苍老,很黯然,抽着一元多的一包香烟。对我到来的问候,有点激动,有点泪花留在孤寂的眼睛中-----告辞几分不舍,但是无奈,只能留下一份真诚的祝福,愿健康长寿!
父亲说“回来多看看他!”母亲说;“对长辈应该敬重!”很多长辈在教育孩子,几个也许记住,几个也许忘记,我也偶尔想起,偶尔挂念。
寄居小城的我忙于养家糊口,在四城门穿梭。忘记春夏,忽视秋冬,也忘记了老人。接到电话,是半夜时分,差异后得知老人,应该是村里最后的孤寡老人走了。安详的走了。走之前说自己很快去和老伴相聚,老伴等着他一起享福,还会见到西天佛祖!因为没有礼尚往来,我没有回去。直到那个有点早早清冷的秋晚---
少年到青年的日子,我都喜欢一个人月下散步。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情怀还是赋予风雅的装腔作势。野外在没有云彩的月色中,有点神秘有点诗意。不经意走近那悉知是老人是最后的归属地,杂草早已长满了坟茔,没有石碑有点凄凉。勾起了过去的一幕幕,沉浸在那个有趣的茅屋,思念二胡的悠扬----
没有再多的感慨,也没有再多的伤感,我在品味人生的“秋月清冷”,浩渺宇寰----
钟沉沉,荡遍百里阡陌,近黄昏,斜晖情脉脉。一眼望,西子湖上,寒泉凝不漾,碧烟婉婉。长空一色飘彩霞千秋金树,血遍染,鱼燕归,枫林渐晚。
清风起,凉霜降,幽月映寒水,湖心亭中现冰溶玉像,嫦宫仙子凌波样。细指纤纤拂筝琴,心声流淌,苦相思,一支心曲孤唱。心意散,看鱼沉燕飞,料心书难传。昨日一支《阳关》,前方一杯陈酿,不禁心酸。琴弦飞转,飞转,西湖畔,湘竹红叶纷乱,于空蹁扬,玥泛几点冰珠,打琴上,悠——悠——喷然一声弦断!
孤望离恨人,万点流星陨落。
血眼朦胧,百感千伤,冥幻中,见那游子在远方。
是你在低泣么?那声声抽泣,如水凉夜,一点一点浸入我的心中。你的脸不再美貌如昔,眉角是岁月的吻痕,是否,使在那怀恋昔日的种种?王孙公子芳树下,一朝病卧,再无相识。
仰或你只是略有姿色的宫女,在这美人如云,粉黛三千的地方,只如那秋草一般,进时十六今六十,只是在那月的阴晴圆缺里送走自己的生命?
然而无论如何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只是这肃***秋色中的那轮秋月,凝着那一院霜色,再化作眼泪,滴上琴弦。
琵琶幺弦嘶哑,多少凄楚与悲剧都在那音乐里淹没了,而你,不过是其中之一。
你们是被关在笼里的鸟儿,在众多华丽的霓裳中被淹没,独自在角落抖动着那褪色的羽毛。那片天空和那抹如霜皓月,被铁笼划成了碎片。少年时绯色的梦,到在这枯黄的秋色里被碾转粉粹。
你独坐在那月下,素手调好琴弦,素手抚过,那音便如珠倾。你被你所有的不幸与凄楚,都寄与这把琵琶,连同着,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梦。那长长的睫毛下,一滴滴翡翠最落,然而落的是泪,你心中却是在滴血呀。。那一道朱漆的宫墙,拦住了多少女子的幸福与幻想,它硬生生的将昔日的种种切断,带着血肉模糊,从此,便是一条不归路。
然而,即使出得了那宫墙,难道就幸福可吗?就离开了这囚笼,这天地间,又哪里是归路?不过是,从这张网,跳进了那张网。在这混浊乱世里,女子的命运,只若那无根浮萍一般罢了。你想飞向自己梦里那片天空,然而现实却冷冷地将你暴露在一片混浊喧哗里。
你说你羡慕褒姒,即使那爱情建立在怎个国家的动乱上,然而那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那样的的爱情,谁不羡慕。
可是,,你既没有褒姒的.美貌,他,也不会有幽王的痴情。
你们,只是这渺渺世界中的一颗尘埃。被你随手捡起,随手丢弃。
你说你仰慕昭君,那个不甘在重重宫闱中仰望爱情与自由的女子,一个人嫁到那大漠黄沙之中,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与天空。
可是,你可曾听懂了一曲琵琶里的黯然伤神?
晨曦的光一点一点撕碎了夜的面纱,望着那一轮逝去的秋月,琵琶发出最后一声***,然后那弦,齐齐断了,只在你修长的手指上留下一抹血痕,证明它,曾经来过。
吃了晚饭,信步走下楼,一股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张开双臂,做一个深呼吸,顿觉全身通泰,心旷神怡。呵,原来桂花正在“闹秋”!
路灯不太亮,远远望去,一棵棵桂树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呈现出千篇一律的墨黑,无法判定香味来自于哪一棵桂树,哪一个枝条。停下脚步,抬起头,就会发现茂盛的叶子下挤挤挨挨地躲着米黄色的细细柔柔的小花,密匝匝,粉嘟嘟,像成千上万个相约下凡的精灵,在深秋的某一个夜晚,一同奏响了这个季节最动听的旋律。
桂树下,几辆小车静静地卧着,车头、车顶和车尾不经意地点缀着一层米黄,或疏或密,或浓或淡,像写意派画家逸笔草草的文人画。
桂花!车上居然落满了桂花!秋风无意间制造的这份“诗意”让我惊喜不已。伸开五指,朝车头的缝隙处轻轻一撮,就掬起一掌心的花骨朵,掬起了满怀的金色的憧憬。小小的花触动了我坚硬外壳下柔软的内心,我刹时有了一种莫明的激动。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大片大片白云像棉絮堆着,像莲花开着,漫延了大半个天空。月华如水。柔和的光辉从高楼和树木的空隙间漏下来,撩拨起无限的心事。“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这首曾在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明快亮丽、富有乡土气息的民歌,后来被《城里的月光》所代替。“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许美静舒缓优美的歌声带着些许颓废和忧伤,暗合了当代人心灵彷徨的心境,因而倍受中青年阶层特别是“客居”在城里的“农村人”的欢迎。
而我这个“客居”在城里的“农村人”有多久没有留意“城里的月光”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乡下来到了城里,便日复一日地奔波着、焦虑着,为了所谓的“理想和信念”,也为了内心深处农村人的那点虚荣和自尊,在布满暗礁的河流里拼命地游弋,艰难地坚持着自己,也艰难地改变着自己。那些“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之类的感慨和幽思已随着时间的流水渐行渐远,留下的只是一些清晰而又模糊的意象。
少年的月亮是悬挂在头顶的一盏灯,绚烂着缤纷的理想。很多个“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晚上,我独自漫步在乡村小道上,任清风拂面,听秋虫唧唧,只觉得世界纯净而美好。那时候还那么年轻,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我有充分的理由编织梦幻、遐想未来,憧憬一条锦绣着鲜花的人生之路。
中考时,我以高于县高中录取线130分的成绩,成为乡村孩子的一个“奇迹”。因了这个奇迹,我的人生从此有了坚定的自信;也因了这个奇迹,我的命运开始急转直下。由于考得太好,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在教育局工作的一位远房伯父,打电话把我和父亲叫到了县城,他先是劝说我放弃地区高中读县高中,后来又建议我放弃县重点高中读中师。父亲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既怕我读了高中将来考不上好大学,又怕我这么好的成绩读了中师耽误了前程。当时月亮正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在月光下的巷子里逢人便问读高中好还是读中师好。我就在这场毫无远见的犹豫中,接到了中师的录取通知书,失去了拼搏高考的机会。青年的月亮成了长在心头的一颗朱砂痣,艳丽中荡漾着无法拂去的惆怅和忧伤。
现在看来,读了中师未必就是不好。但在那个时候,年少轻狂的我是很为没能上高中读名牌大学而耿耿于心的。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读到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意象饱满的文字,开阔雄浑的意境,一下子让我醍醐灌了顶,心灵的荒郊刹时洒满了澄澈的`月光,隐藏在胸中的某一处激情被悄然点亮。“邂逅一首好词,如同在春之暮野,邂逅一个人,眼波流转,微笑蔓延,黯然心动。” 若干年后,当我在一个作家的文章里读到这样的句子时,一直怀疑是在描写那个晚上的我。那晚的月光让我与文学完成了“蓦然回首”的契合,文学从此成为我寂寞人生中的灵魂慰藉。
后来,为了渴望已久的“大学梦”,我到了首府的一所教育学院脱产进修,在老乡聚会的中秋晚会上,我遇到了属于我的爱情。毕业后,我结婚、生子,为生计而奔波,古典诗词中的月亮被锅碗瓢盆所代替,我终于从虚幻回到了真实。
再后来,我改了行,在不同的角色转换中重复着自己,也“证明”着自己,尘世的喧嚣让我变得浮躁和焦灼,我渐渐淡忘了那枚照耀过心灵的月亮,淡忘了在月光下的吊水田里吊水灌溉稻禾的双亲。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积劳成疾的母亲撒手离去。故乡的天顿时塌了一半。我心被掏得空空的,长久地沉浸在愧疚和痛苦中。我不敢回到母亲忙碌过几十年的老屋,不敢走过洒满母亲汗水的稻田,甚至不敢看到母亲亲手栽种的那片橘林。留在记忆中的那枚温馨的月亮,成了心头永恒的痛。
中年的月亮像今夜的桂花,温不增华,寒不改色,去留无意,宠辱不惊。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品尝了那么多的成功和失败,四十多岁的人生已变得淡定和从容。不再把浪漫激情当做生活的底色,不再相信每一个承诺都能变成现实,不再计较生活的得失,不再在意世俗的评价。半世红尘,早已厌倦了人与人之间的攀比,知足长乐,随遇而安。认真工作,但不再把“事业”当作生命的全部;渴望友情,但也不害怕孤独。“凡事有其自然,遇事处之泰然,得意之时淡然,失意之时坦然,坎坷艰辛必然,历尽沧桑悟然。”这“六个然”成了中年的普洱茶,夜夜品尝,日久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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