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天早晨,我正在帮妈妈洗碗。这时,烟尘滚滚,一阵乱马蹄声打破了这个早晨的沉寂,这时,一支官军闯进了我家,带头的人看到我时,手一挥,从队里出现一个彪形大汉,他朝我走来,一把抓住我往马车上的房子扔去,我还记得我被带走时,妈妈还在哭。
一转眼,六十五年过去了,我十分庆幸我没有战死沙场。在一个寒风吹啸的冬日,我正在校尉的营帐伺候,刚想把烹熟的肉递过去,只见校尉上下打量我一番,好久才从嘴里崩出一句冷冰冰的话:老兵,现在我们的前线吃紧,食物眼见快吃完了,我得为兄弟们盘算,所为不便再将你们这些老兵留下吃闲饭。
我刚想回话,只见校尉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给了几个铜板,便让我当夜离开了营房。
冒着刺骨的风寒,躲过野狼的袭击,经过一路打听,终于回到阔别六十五载的家。
来到村口,我真不敢相信原本热闹非常的集市,如今东、满是凋敝荒凉,停了好久才看见一个樵夫从这经过。我急忙拦住他,问道:“请问我家还有谁吗?”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问过我的身世后,指着远处一个地方,轻叹了一句,说:“老人家,那就是你家,已经变成了松柏掺杂的墓地了,那些墓地可能是你的亲人。”
一路蹒跚地从村口来到家门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难道是我的家吗?刚想在一把要坏掉的椅子上坐下,给这老腿歇歇。这时“嗖”的一声,一只野兔从狗洞跑了出来,我又抬头一看,野鸡在梁上飞来飞去,俨然已把这当起它们的乐园了。我起身走进院子里,院子里长满了野谷,井边长满了野葵,走进里屋想找点东西犒劳这饥肠辘辘的肚子,可翻箱倒柜地找了老半天,仍一无所获,只好就地采了些野谷来做饭,摘了些野葵来做汤。不一会儿,饭和汤就熟了,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却不知和谁一起来享用……用完回到家后一顿简单的饭菜后,我起身走出门外,看着一轮夕阳正缓缓西下,心里一颤,任由老泪落满征衣。
回家了!回家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回乡的路。虽然我已经八十岁,脚步都有些不稳,但我心中的兴奋激励着我回到故乡。
我是一个十五岁就被军队征兵去打仗的人。那时我还小,告别了亲人们,我忍着心中巨大的悲痛上了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六十五年。在这六十五年中,我在尸体堆里爬过,卧在病床上血流入注过,九死一生,现在能回到家乡,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故乡到了,这里变了。原来清新的空气现在弥漫着硝烟的味道,青翠的树林变成了荒芜的田地。我内心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担心,我实在不敢说出我担心的是什么!
对面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应该是我的老乡啊!我激动地忙走上前去招呼:“朋友。”
他吃惊地望着我许久说:“这不是×××吗?我爸爸常提起你!”
“是啊!我就是×××!”我听着他那带着乡音的声音倍感亲切,“我的家,在哪儿?”
看他那悲痛的神情,我便知道了不妙。他指着远处说“在那儿,你看见了吗?在松树、柏树之下,有有……”他哽咽了。
“有什么?”我急忙问道。
“有许多……许多坟墓。”他说完沉重地低下了头。
一声惊雷炸过我的头顶。我匆匆告了别,向我的家方向走去。什么?他们都不在人世了吗?!我不信!不信!我加快了脚步。
家到了,望着院门,我百感交集,离开这里六十五年了!离开时还是满头青丝,回来时却已经两鬓斑白了!我轻轻地推开了院门,像儿时那样叫了一声“我回来了!”周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野鸡翅膀“扑扑”的响动。
一只野兔像箭一样地钻进了墙洞。我环顾四周,院子里长出了野谷子,原来的那口老井上长出了不知名的野菜。我把野菜摘下来煮汤,再将野谷子捣碎煮上。趁着煮饭的时间,我来到了母亲的坟前。坟墓没人打理,墓碑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我跪在墓前,悲痛地磕了三个头。
汤饭煮好了,我端着饭、汤,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开饭了。”
没有任何声音。
我走出院子,向东望去。家乡一片荒凉。浑浊的老泪滴落在我的衣服上,一滴,又一滴。
战争,残酷的战争,无止尽的战争!我绝望地看着因为战争而发灰的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年他十岁。
他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每天跟着晨光起床,跟着夕阳回家,在田野之中穿梭,割麦子,采油菜,在花花草草之中,他的笑容格外灿烂。有天,回家后,母亲破了例,没给他和兄弟姐妹吃高粱面儿,吃的是玉米棒子,虽然玉米棒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这种要卖钱养家的东西是不可以吃的。母亲笑着对他说:“五娃,你大哥要参军了。”他听了,格外羡慕大哥,在他爱看的《三国演义》里,那些穿着铠甲的将军是他最爱的人物。他笑着对大哥说:“大哥,参军是不是很好玩?”
大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对他说:“参军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他嘟了嘟嘴:“可是我长大了想参军。”大哥摸了摸他的头:“五娃乖,长大了你就可以去参军了。”他点点头:“嗯。”那天,大哥走的时候,他的眼里除了对大哥的不舍,还有一种叫做梦想的光芒。
那年他十五,邻国的军队进犯,军队再次来征兵,当父母还在犹豫是选二娃还是他时,他毅然决然的对父母说:“爹,娘。我要参军。”母亲的眼泪滴在了那并不华丽的衣衫上:“五娃,娘舍不得你,你要是走了,不知啥时回来啊!”他安慰母亲说:“阿娘莫哭,我会回来的。”
谁知,这句“我会回来的”却成了一句难以实现的誓言。
他十九岁时,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自己面前,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死亡,什么叫做一切化为乌有,他像是发了狂一样,忘记了那座普通的小木屋,只看见血腥的沙场,忘记了爱自己的爹娘,眼前只有***不完的敌人。他为了活下去,只得一次次拿起屠刀,去***戮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知道,那些被***的敌人也有一个温暖而又幸福的家。
雪融了又下,草黄了又青,北方的寒冷总数会让他想起那个南方的小山庄可是,每一次回忆,带来的只是酸涩的思念,他无法给父母一个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参军,要放弃那个虽贫穷却美好的家。
一晃他就三十几岁了,要是他在农村,说不定他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可是,在沙场上,哪有什么幸福,哪有什么家庭,只有干燥的风吹动枯黄的草,掀起一阵风沙,吹进他的眼里,让他流泪罢了。
老实说,他不是不渴望幸福,这世间,有谁不渴望幸福的啊?他也曾想要离开沙场,他的心底也曾有一个做女红的姑娘,但国难当头,谁人能让他离开沙场,谁人能让他在农村娶妻生子,有一个温馨的家呢?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酒碗摔得粉碎,自己静静的磨枪。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他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只不过一瞬。
他回到了故乡,回故乡之前,他还给村子里的小孩带了个拨浪鼓,给二姐带了个耳环,尽管他已老去,他仍然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家人,走进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乡,他突然开始回忆,这片他偷过花生的田,这条他游泳过的小溪,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昨天,可是,他早已不是昨日的他,岁月爬上他的双鬓,眼角早已有了细纹,眼球稍稍向外凸起,脸上也有几道伤疤,他已经八十岁了。
见到了曾经的发小,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的家人都还在吗?”他的发小不说话,只是指了指他家的方向,便走了,他顺着指的方向望去,曾经的小树已长成参天大树,而参天大树之下,却是一座接一座的坟墓。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走向那个家,那个家却早已凌乱不堪。那座小房子下的狗洞里钻出一只兔子,房梁断裂的声音夹杂着野鸡扑腾翅膀的声音。原本平整的庭院竟长出了一根根野谷,而井旁的几棵葵菜早已变得枯黄。
他采下几颗野谷,几株葵菜,将葵菜洗净放进锅里做羹,开始舂谷,当一个个谷壳漂浮在水上时,他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当这个家像六十多年前一样冒出缕缕炊烟时,他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羹和饭一起熟了,他细心的盛好,端出门去,习惯性地喊一句:“爹,娘。吃饭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几株小草晃了晃。
他这才明白,爹娘是永远回不来了的。他将羹饭放在爹娘的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开始对爹娘说:“爹,娘。五娃不孝,我知道我让你们担心了,六十多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你们遇上了什么困难,都说一家人要同甘共苦,可我一直都没有做到。教书先生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道理。”
他静静地躺在了家人的坟墓旁,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过来。
村庄之北,一位步履蹒跚的老翁向着村庄,一步步捱过来。虽然已经年过八十,但手指的微微颤抖还是暴露出心底的激动。远远看去,太阳已然西斜,接近黄昏,在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人影。是啊,回到离别了六十余年的家乡,每个人都会激动吧。
远远已经看到村落的高高矮矮的平房,似乎分外热闹,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走在村庄的小路上,一切还是一样,似乎岁月并没有给这个小村带来什么痕迹。
迎面走来一个青年,老翁便问:“我家人还好吧?”
“你是哪家的?”青年看了看老翁,“我没见过你。”
“我外出当兵刚回家,”老翁说,“村东大院是我家。”
“当兵啊!”青年对老翁肃然起敬,“不过我没见过有人去过村东,估计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
老翁一愣,随即头也不回带走了。路上,老翁感到心中的一丝不安。压下心里的不安,用更快的步伐迈向大门。
“啪!”门开了,锈锁也断开了;“嘭!”落地了,老翁也不动了。因为他明白家人也许都已西去。
地上已积满了灰尘,多年的风雨已让整个院子变得面目全非。地上的杂草和野餐似乎想用他们顽强的生命力诠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这个破败的院子那里还有当年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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