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在众人的哄笑中,有他的手,艰难地,一步一步地爬出了咸亨酒店。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和耻笑。他的脑海里有一双双鄙视的眼睛,有丁举人打到半夜再打折了腿时候长大了嘴巴的狂笑。
看着自己用来走路的手,孔乙己所有的伤心刹那间涌了起来。无数次的考试,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被嘲弄,无数次的尴尬……心中的冷比这冬天凛冽的风还要冷。无数的冰冷的刀戳穿了他的破夹袄,戳破了他已经在滴血的心。
就这样,孔乙己用手,在寒冷的鲁镇的小巷里没有目的地挪动着,蠕动着。那两碗酒带来的丝丝暖气渐渐减少,渐渐消失了。他的身后,留下了暗红的血痕。终于,城隍庙出现在他的眼前。
趴在土谷祠的门槛上,烟熏了无数年的城隍老爷黝黑的眼神冷冷地打量着他,自己每次科考前都会跪拜过无数回的城隍老爷冷冷地打量着他。忽然,城隍爷的嘴角动了几下,幽深的声音充斥了孔乙己的耳鼓:“孔乙己,上大人孔乙己这几个字怎么到现在都没写成功?”孔乙己浑身一哆嗦。“哈哈哈哈哈!”城隍咧开他吃人一样的大口。孔乙己怔怔地呆在城隍庙门口的墙角。
阴云渐浓,夜风更劲,雪珠过后,雪花开始肆虐在夜色中。孔乙己望着迷迷蒙蒙的夜空,渐渐合上他浑浊的眼睛。恍惚中,他灿灿然坐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前有回避肃静,后有锣鼓喧嚣,远远地,丁举人笑逐颜开,小步疾趋:“孔大人……”
……
第二天,雪停了,孔乙己成了一坨冰。几天后,孔乙己所在的地方,渐渐化成了一滩污浊的水。
这回,孔乙己是的确死了。
回忆,就算再傻气也是可爱的。
回忆,就算再心酸也是快乐的。
……
回忆,永远都只属于我们自己,没有人能偷走它,它也从不背叛我们,只会陪我们一起难过,一起快乐……
——题记
某年某月某日,我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那让我始终难以忘怀的一幕。在我记忆的大海里搜寻着。茫茫的大海里,就像海底一样难找。我停下来,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一个泡飘到我眼前,落在我的手里,里面的屏幕就像是在放映着什么……
一个披着散发的妇女坐在扶手椅上,头偏向了一边,小声的啜泣着。她眼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睛里很是迷茫……他们都一言不发,沉默的空气萦绕着他们。
“妈,我先扶你回房间吧?!”一个大姐姐打破了寂静。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了。你这个坏小孩,你这个没用的小孩!”妇女不理会那个大姐姐的话,朝着男孩大吼,“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争气?坏小孩,没用的小孩!你滚!”
男孩站着一动不动。从他懂事以来,眼泪第一次挂在他黑而长的睫毛上。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他无数次地问自己。
“阿姨!”一个小妹妹从角落里跑出来,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要生气了。不要哭!”
“婷婷,乖!哥哥不听话,阿姨要教训他。”妇女看到小女孩,表情暖和了一些。
“阿姨,先去房间休息吧。不要气坏了自己,对身体不好的。”小女孩懂事地说,并示意大姐姐把妇女搀扶会房间。大姐姐当然是很配合啦。
男孩叹了一口气,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走到庭院里,小女孩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柔和的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长。男孩站在那个父亲亲手栽培的紫荆树前,不说话,像是在想些什么。
“尤哥哥,其实你很棒的。只是阿姨的要求有点过分了。只是一次失败而已,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失败的,对不对?所以要振作起来,继续努力才对啊……”小女孩冲着男孩的背影喊,仿佛是怕他听不到。
“真的吗?真的可以重新来吗?可以挽回吗?”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女孩不再说话,她了解他,他是想自己一个安静地带着的。
男孩伸出右手,三只修长的手指直直地指着月亮。
“我——圣尤对天发誓:我不再打架,吸烟,酗酒,逃课。
我要打败他,取得第一。
我要承担起这个家,保护这个家。
我不能让在我身边的人受半点伤害。”
小女孩站在他背后,嘴角露出丝丝让人不解的.微笑。
夜风吹得紫荆树不停摇摆,像是在回复他的誓言。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上,白色的衬衫被月光照的闪闪发光。
这个誓言,一个男子汉的誓言,永垂不朽的誓言——一个对自己爱的人的承诺!
泡泡消失了,我不曾记得那个男生是谁了,隐约地只记得那件白色的衬衫,那个白色的背影。
那一幕,让我难以忘怀。他让我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男子汉。那个月光下,紫荆花瓣里的背影我永远不会忘,那句句坚定的誓言,我更不会忘……
直到第三年,人间蒸发的孔乙己又出现了。我至今记得那个一袭长衫,手执一把纸扇,意气风发地走进酒店喝酒的样子,虽已发迹,但他仍然保留了站着喝酒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昔日那些人,如今个个对他点头哈腰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听掌柜说,他这几年竟放弃了自己的书生气,改掉了好逸恶劳的毛病,做了生意,也赚了不少。孔乙己还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孔老爷。
“孔老爷又来喝酒啊!”孔老爷在在众人的问候中走进店里,一路满面春风。只对那些个短衣帮不理不睬,“哟,孔老爷来了,来,快落座。”“坐什么坐,我又不是那群穿长衫的,整天一副老爷作派。”“是,是,您说的是。小二,快,温酒,您悠着喝,钱下次再给罢。”孔老爷点点头。又进来一个短衣帮的,掌柜变了脸色“哟,这不王秀才吗,怎么,又‘捡’了东西?换了钱?”“掌柜,你就别取笑我了。温一碗酒罢。”“钱,先给钱,没钱免谈。”“咳,今天先记着吧,改日再还。”掌柜一脸不屑地扔给他一碗酒,“诺,这天气,不用温了。”那人拿了酒,一口饮下,走了,孔老爷从后面叫下了他,替他还了酒钱,两人一见如故。
这人自姓王,单名一个秀字,两人倒真是一见如故,孔老爷每日与他一同出游。王秀见孔老爷有钱,想方设法地与他加深“友谊”,孔老爷虽说读过几年书,但却不如王秀这般奸诈,几月之后,将管家一职封于王秀。
王秀得了好处,得寸进尺,明里将孔老爷的家中事务打理得有条不紊,暗里却悄悄将他的钱转移了,这就是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没过多久,孔老爷这位人物又从鲁镇退场了,我四处打听,主顾们却都对这事闭口不提,惟有问及王秀时,他才跟我说上两句“孔老爷病重了,你呀,就别想他了。”我这才有些了解,却不敢确信。
直到王老爷这一称呼盛行起来时,我才明白原委,这时的鲁镇,没有了孔老爷,只有一片死气沉沉,我竟有些想念孔乙己了。
秋风依旧怒号着,我冷不防地打了几个寒颤,眼望着孔乙己的身影远去——那速度,出奇的慢,我不耐烦了,于是便坐下,用几乎是拥抱的姿势围住火炉……虽是秋天,可是我却产生了寒冬的错觉……
孔乙己拖着断掉的腿,佝偻着身子,头也只管藏着,手极不情愿地,笨拙地爬着,脚下发出蒲包摩擦的声音,令人听着有先恼,周围的人都显出一副嫌状。
大概是受不到冷,也也许是冷习惯了把,孔乙己没有抽动过身子。连唇都没有颤过……
在街上闲逛了许久,他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停在了一架不太好的旧庙前。因为无聊,他用僵硬的手,慢慢地,轻轻地划着什么,嘴里也微弱地说着什么。一会儿,停止了。接着,他继续前行……
到了书店,他停停;到了酒店,他望望,还深吸一口气;路过衙门,它便挛了挛嘴,吐了几摊唾沫星子,哼哼着,前行。前行……
他一直移动着,他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也是唯一的取暖方法。
忽然,他停了下来。头抬得高高的。望着那偌大的一块牌匾“举人府”他眼睛也不眨巴,若有所思……许久。一会儿。他又合上了眼,又是许久……
举人府的守门的人看见了。恶狠狠地,用仗子打他,孔乙己无奈逃之……哪知祸不单行啊。这会儿又碰巧遇到了上次被孔乙己偷窃的那户人家。那几个人,看见孔乙己后,冲上来,也不顾孔乙己的死活,一顿乱打。
怨声载道地,他们走了,时不时地还回头辱骂……
此时,孔乙己无力地,摊在地上,黑青色的脸,此时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惦着那拖欠的十九文钱,叹着那捞不到的秀才,忆着这莫名的生活……
孔乙己举着手,悲凉地笑了几声。最后,任凭寒风夺走他的最后一点体温,最后一点思念……
风,卷着落叶坠下,旧庙前的小和尚不情愿地清理着,忽然间,他发现地上有几行字,工整但却清淡地写道:
“ 瑟瑟秋风肆冷过,有梦托,无寄所。前生后世君莫问,无奈皆满坎坷。
舍腿不悔,但求饮醉,孺子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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