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拖课,高一时反感,高二时是无所谓,高三了甚至有人爱上拖课。放学十分钟了,老师喝了口水,神情若素,不急不慢地写下一长串方程式。教学楼里已没什么人了,我们班门口一男生靠墙站着。
我认识他,校踏浪文学社的,喜欢写诗,看过他的诗,从未有任何评价,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公正地评价他的诗。收回视线,仍无心听课,看着她的背影,她正认真听课,我的思绪却飞地更远。
老师依依不舍地走了,或许是因为自己也饿了。看着她走出教室,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看见他笑了。笑得让我心痛,却只能心痛着看他们并肩离去。不愿离开座位,还是被值日的同学赶走。
像只无家可归的猫,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成排的香樟树下。树叶飘落,伸出手却抓不回来。天空没有云,却也看不见日光,白茫茫的,像是得了白内障。没有风,很静。
抬起头,又是这个地方。宽阔的草地,中间有几棵香樟。香樟还绿着,草却会部枯黄。闭上眼,靠着中间那棵香樟,仿佛这样就可以回到两年前。
夏末,草很茂盛、很绿。香樟很高,叶很多、很青翠,透不下一点阳光。她躺在树荫下的草地,我靠着香樟粗壮的枝干。
“小学、初中、还有现在我们好像一直在同一个班。“她把双手塞到脑袋下,似乎这样更舒服。
“从没分开过,小学、初中、高中是,大学也要在一个班。“说完我看向远方,似乎我们的未来就在那不远处。
“喜欢我?“她从脑袋下取出双手。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后很轻地“嗯“了一声,感觉脸颊有些烫。
她仍然闭着眼,可嘴角柔和的弧度告诉我她很开心,很满足。我扯下一片树叶,握在手心,也不说话。
“我们恋爱吧?“她突然坐起身,直直地看着我。
树叶从我手中溜走,没有落地,被风越吹越远。我看着她没敢说话,我无数次地幻想过我们的未来,而今天这一切都被我幻想在我们的大学。
“我们定个约定吧!“我的心猛烈跳动着。
我睁开眼,广播台开始放歌,也没听见是谁祝谁生日快乐。“今天还有谁生日?还有谁爱听这首光良的《约定》?“
说好的三年不见面/用我们的爱把时间留住/你笑着说这是我们的考验我们的约定/就这样三年又过了/我还是回到这个地方/闭上眼等你的出现/空气中吻你的脸/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一辈子幸福的约定/为你写的那首歌/他也偷偷的掉泪了/我比以前还更爱你了/连那风都笑我了/我想他会告诉你的我更爱你了/我想他会告诉你的/你会记得我们的约定/听着风我也笑了/他一定会告诉你的我更爱你了
广播台放的歌大都很嘈杂,不适合听这首歌。塞好耳机,找到这首歌,继续漫无目的游走。天色开始灰暗,起风了,微凉。
我的脚步突然凝滞,我看见他们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我要么走回去,绕过那片树林,要么从他们身后走过。这次我选择从他们身后走过,说不上为什么。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让他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他正念着这句诗。
“什么东西呀?“她好像没听过。
“什么东西?我写给过你啊!雪莱的《西风颂》!“他有些疑惑,却也不生气。他每天都会给她写点什么,快能整理成书了吧!换了我,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吧!
“不扯了,背单词!“她刻意严肃起来。不是我看不起人,只是他的成绩确实不怎样。而她有时考的比我还好,这也是老师对他们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吧!
不知怎就走回了寝室,空无一人,有点黑暗、冷清。突然觉得口干,还是感觉不到饿。看到了空床上的那瓶冰红茶,运动会时买给她的\'。拿起来,顿了顿,又拧开,看着它没有喝。
“喂!别喝!你傻啊!过期了,不能喝!放着那么久不喝,过了保质期才喝!还有生日快乐,应该不晚吧!你也真是的一起住了两年多,都不肯告诉我们你的生日。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去给你买水。“他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跑了。
是啊!放了那么久不喝,过了保质期才暍。过了保质期真的就不能喝了吗?有人说:“生命中的一切事物都有保质期。“那爱情呢?也有保质期吗?过了保质期就只能丢掉吗?
我久久凝视这瓶冰红茶,拧好盖子,放进我的储物柜。
我突然觉得好安静,如同一方灰色的天空下一面灰色的湖。
看不见与死亡多大区别。反正是与世隔绝。我安慰自己还有味觉,还有听觉,可为什么我一点不觉得食物很鲜美?为什么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我的世界,如今只剩下稠密的黑暗。
迷路
我害怕出门,门外的欢笑也许是对我的讽刺。我害怕旁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所以我想,既然已经看不见了,既然上天给了我残缺的生命,那么,我与这个世界必然存在残缺的联系。
我看向窗外,却不知视线能落到哪里。雨声,听起来像是闪着黑白雪花的电视机在发牢***。
我会想念阳光,在清晨温柔的投进窗口,窗帘轻轻地被风吹动,没有喧嚣,只有一片金色的宁静;我会想念大海,海天一色,蓝的如此纯净,帆努力的.张,远看就像一只水鸟迷恋自己的倒影,贴着水面缓缓飞行;我会想念睡醒时睁开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褪色的墙,灰色的柜子,还有白色书架上一本白色的练习册,定格在我那15岁的那一页。
我把镜子放在第一道阳光能照耀的地方,但它耀眼的光芒未能将我从梦中唤醒;我听见海的呼啸,海鸥的呜叫,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我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却看不见最熟悉那个箱子,那扇窗。
我厌倦沉睡。有人说睡着是逃避,而我厌倦睡不是因为我敢于面对,而是因为我反复做一个梦:独自穿行在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高楼林立,仿佛灰色的迷宫,我不断地走,不断的迷路。
相遇
我终于决定让自己学会适应这世界,因为我不甘心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所以我起身,推开门,走出去。我小心地走,小心地听,小心的感觉。
在这个城市,我不断与人相遇。我听见擦肩而过的人们发出的笑声,笑声离我很远,然后变得很近,之后又远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我也能想象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听见小孩的哭声,不知是哪传来的尖锐的哭声,穿透了街道上嘈杂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我感受到他的难过,这是最原始的悲哀。我听见有一个男人骂骂咧咧边走边踢一个空罐子的声音,罐子“彭”得一声被踢飞,又“砰”地一声丢落到远处的地面。我能感受到他的空虚,我也知道自己正皱着眉头。
我最喜欢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这里往往很安静,很安全。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要我陪她做游戏。我之所以知道她是个小女孩,是因为她独一无二的稚气嗓音,嫩的如同清晨还带着露珠的花瓣。她要我在一张空白的脸上,闭着眼睛画上五官,她说她总是画不好。说着她递过来一张纸和笔。“姐姐你一定能画好!只要画上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她兴奋地说着。我开始画了——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我听见她说“姐姐你怎么不闭上眼睛啊?”我放下笔:“哦?我的眼睛闭上跟不闭是一样的……”
习惯
我渐渐习惯了黑暗,渐渐习惯了别人得知我失明后不同的反应。我学会了习惯,很自然,很平静。我体会着人情冷暖,充实着自己空荡的生命。
在我摔倒时我遇到过渴望中伸来的手,在我独自发呆时我遇到过问我“你怎么了”的温柔嗓音。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沉沦呢?
我终于明白,就算看不见也能有回忆和想象,也还能感受。
我想我的世界不再只有一种颜色。暖是红,冷是蓝,我都知道呢!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