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因为家里人无暇顾及我的日常生活,每天一大清早,我便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里,只待到满天飞红。
外公外婆起得早,但每当我踏进他们的小院时,外婆总是已经吃完早饭,正忙里忙外,而外公木楞楞地托着大碗,一边冲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跟着外婆走,一边颤颤巍巍地操着木筷吃饭,走一路,口水顺着滴了一路。外公在不久前查出得了帕金森,从此外公外婆的生活充斥着吼声。我做作业时,他们俩隔着几个房间,用土话毫不吝啬地咒骂着,不时,听到拖鞋在地面上的摩擦声急了,自己的耳根子便随着生生提起来,“邦”!结结实实,外公又“不小心”滚了一跤,回头只要看到外公的白发离门栏还有几厘米,一颗心被五脏六腑揉捏的反胃。这时,外婆便冲进客厅,也不扶,冷眼旁观,还伶牙俐齿地骂:“自己起来,还指望我吗!”
外婆的态度总是令我心寒,那凶狠的模样,与她对我的和和气气截然不同。难道人到了垂垂老矣时,都会对老伴这样不客气吗?
一天下午,我无言地与外婆一起坐着,外婆揉了揉眼,疲惫地扫了一眼时间:3:40,突然叹了口气:“你外公还有三年就要坐轮椅了,我就是希望他要多动,靠自己。”我静静地看着外婆因疲倦而凹陷的双颊,等着下文。“医生对我说,让他一直走,不要扶,不然要有依赖性,就更动不了。摔得实在厉害,就给他买根拐杖,在地上铺点厚地毯。但你外公倔脾气,怎么也不要,越是不要越是摔,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连我帮他织的袜套都不要,硬叫我拆了,重新织副手套……”
原来如此!
外婆对外公这么凶狠,原来就是要刺激他,使他站起来吗?我凝视着不大的客厅一隅,整整齐齐码着的拐杖、口罩和印着帕金森字样的医学书,心下,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外婆与外公粗着的嗓门,荡漾着人生的几多情怀!
其实,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还记得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带我去试听了一节英语课。
由于,我当时一直感冒、流鼻涕,我的好妈妈就放了一包纸巾在我的包里,并对我说:“流鼻涕的时候千万不要把鼻涕吸进鼻子里,要用纸巾擦!”我一边点头一边收拾东西,说:“好!我会记住的!”然后我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到了补习班上,因为是新人,我就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把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整齐地摆在桌面上,抽屉里什么也没有。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了,我忽然打了个喷嚏,鼻涕又流出来了,我拿起桌上的抽纸,随手抽了两张擦擦鼻涕,我同桌直愣愣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我偷了他什么东西似的。我心想:看什么看,没见过怎么擦鼻涕的吗?我拿的是我自己的纸,又不是你的纸!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喷嚏声,“啊!原来我的同桌也感冒了!”想着想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从我的桌面上的抽纸中抽了两张擦鼻涕,我以上课时他看我的眼神同样回看他。
在这之后的课上,他从抽纸中抽了好多的纸,我也拿了好多的纸,有时候,我还把抽纸往我这边挪了挪,可他却起身把抽纸拿了过去。我心里十分不爽: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呀!拿别人的纸,也要和别人说一声吧!就这样一声不吭,把纸给拿走了?我已经把纸向我这边移了,他居然还拿,真是的!
在这之后,我不管有没有鼻涕都会拿纸,每拿一次纸,他就看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很快最后小半盒纸就被我拿完了!
下课了,我
原来如此,看来在做任何事以前,我们不仅要擦亮眼睛,还要善于思考,再去分析事情的对错。
幼时起,心中向往的就是那生活如诗般的江南,那里有身穿旗袍,说着吴侬软语的女子,也有着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的江南人家,更喜爱的,是江南独有的温婉与秀丽。
但黄土高原呢?也许你会夸它雄壮,但那里除了有如火的烈阳,一望无际的黄土,是否再也没有可描绘的了,“荒凉”、“粗犷”在我心中就是它的代名词。就连古诗对它也都是凄寒,苍茫。有何美丽?
坐在车中,窗外的景物如放电影般一一闪过,千篇一律的土堆,单调,无趣。我托着腮,内心毫无波澜地眺望远方。突然,车停了,停在了沟壑前。走下车,不满地向前察看,脚还忿忿不平地踢着石子,来到沟前,伸头一望,却差点被惊到,大呼:万丈深渊。我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心跳骤停,眼中充满了惊讶与害怕,抬头望去,远处,一道又一道,比比皆是……突然间,对面传来了一阵高呼,我眯起眼,那是在收高粱的农民,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他们与远处的交流只可高呼。火红的高粱一排又一排,强风吹过,如同一团团烈火,燃烧的土地,炙烤着天空。一道银光闪过,便如跳跃时的坠落,落出了一道完美的弧,手握镰刀的农民向我们高呼。
心房似乎被震碎,瞳孔也在放大,在阳光下,他们黝黑的皮肤中透出了红,豆大的汗珠划过了布满灰尘、泥土的脸庞,道道皱纹就如同那沟壑,深刻又震撼,在高土的映衬下,他们是那样渺小,如一只只蝼蚁,弓着背,在田间劳作。但同时,他们也是这片大地上最虔诚的信徒,在用赤心去祈祷,他们的血液中流过的,是土地的恩赐,是在燃烧的高粱,在沉睡的南瓜,在高歌的牛羊……。重新抬头远眺,高原、黄土、农民、沟壑,它们重新刻画了一方土地,伟大,奇丽……
烟雨迷蒙的江南平原是美的,烈阳如火的黄土高原亦是美的,它们组成了风格各异却同样精彩的风景,重新眺望,不禁感慨:世界因丰富多元而更美丽!
这一天,外面刮起了台风。风撕扯着树的枝条,仿佛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窗外雾蒙蒙的,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了“啪啪啪”的声音。
因为台风,家里停水了,为了能吃上饭,爸妈去楼下的超市买水。我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房间的电视,靠在我的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时间过了许久,他们还没回来,我开始焦虑不安了,会不会因为风大,他们被刮得站不起来,所以比较慢。或者说,路面积水太多了,他们没办法移动。糟了,他们应该不会被风刮飞吧?要是真的,那该多可怕呀。要不然,只是发现超市关门了,然后原路返回,正在回来的路上。我抱起了床边的被子,靠在了床边的墙壁上这样想着。
客厅的钟还在“嘀嗒,嘀嗒”地响着,可是爸妈还是没回来。我心中的不安加剧了。风在外面呼呼的刮着,大雨瓢泼,现在仿佛只有雨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感觉四周都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除了那风声和雨声,就只有时钟的钟声,这让我感觉到钟声格外的响亮,也格外的低沉。
“吱”的一声,我感觉到我家的门被打开了。我迅速地把电视关掉,马上把被子盖到头上,装作家里没有人。
我忐忑不安地想着:是不是有小偷进我们家了。他会不会拿光我们家的钱,然后把我给绑起来,带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打电话向我的父母要赎金。我咽了口唾沫,悄悄地掀开被子的一角,看了看我椅子旁边的扫把。
但是,最怕的不是小偷,而是像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我小时候最怕鬼了,这个老毛病我现在都还没改掉,我躲在被窝里这样想着。我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我听见了脚步声,很近了,更近了,啊,到我床边了。我紧紧低把眼睛闭上,双手双脚不停地打颤,突然被子掀开了。我想:咦,鬼也有手吗?
突然听见了妈妈的话语声:“哎哟,儿子。你怎么窝在被窝里呀,我们都找你,吓死了,还以为你不见了。”我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如此呀!
一棵槐花树下,一张藤椅,几张宣纸,一老一小,在沁人心脾的香气中,握着毛笔,让墨水划过纸面,在花香中渗入一丝墨汁的奇香。
金风的气息在空气中微微润湿,那门前的槐花树随风带走一丝香,落下几瓣花瓣,鸟儿在天空中留下淡淡的痕迹,便张开翅,高傲地飞走了……
一位老人缓缓拿起笔,在砚台细细刮去墨。一切准备好,提笔,挥墨,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柔软微硬的纸面上写下了几个秀气大方的字,那纸还留着未干墨汁的香,墨香与纸香缠绕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字画。我趴在桌边,如口渴的人吮吸书法的要点。迫不及待,我兴奋又小心地拿起毛笔,微微颤抖的手写下弯曲而小的字。爷爷的大手握住了我紧张的小手:“来,我教你。”在大手的把持下,小手不再发抖,笔下的字也越加秀气,练了一张又一张,太阳由东去了西,山的那边一片红橙,阳光最后映照在湖边的芦苇上,黄昏的天空飞过了一群大雁,为这黄昏增添了无限神秘色彩。
时间已去,心中那丝不耐烦开始旺起来。我无心一笔一画地去写完每一笔,我挣脱爷爷的手,自己独自练习。我并不像老人家那么沉得住气,以为自己的书法可以达到挥笔大写了。我也学爷爷大挥一横,但却不是如爷爷那一般坚定有力,而是软趴趴的一条曲线。我不服气,又练了几张纸,但都不成样子,我愈发着急。此时,爷爷端来一杯茶,我牛饮了一口,苦涩霎时在口中弥漫,爷爷慢悠悠道:“喝茶要品,牛饮只会苦涩,你试试轻抿一口。”我依言做了,轻轻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它,果然,不一会儿,一种清甜的茶叶香覆盖了原先的苦涩。爷爷在一旁道:“做事也如品茶,不能过于着急,要有耐心,去细细品味它。”
爷爷的那句话,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做事不能过于着急,要有耐心,细细体会。我想到了自己也曾因性急而错过了成功。我重新拿起笔,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完成那幅字画。太阳,落山了。
当你静下心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老一小,一支毛笔,几张纸,原来如此。
教室里静谧得可怕,每个人端坐着,阵阵细微的呼吸声遮掩着内心的不安。就在刚才……
“砰”,重重的关门声刺激了我的神经,吵闹的教室也瞬间安静下来,全员仿佛开启了“一级警戒模式”。仔细看看,原来是一阵风将教室门狠狠地关上了。我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大家又恢復了刚刚的喧闹状态。
“咣当”,一只大手猛地把门推开,也把教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推开了。郭老师“闪”进教室,那紧皱的眉头和充斥着怒火的双眼,让我心头一紧,只觉得“大难临头”。站在讲台的郭老师那犀利的眼神扫过整个教室,每个人都不知所措,不敢有丝毫的眼神碰撞。
“顾强”,点名声仿佛响彻云霄,我的心中无比疑惑,为什么会突然点到坐在最后面的同学呢?我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微微侧转,尝试着用余光去努力打探。同学们也都被郭老师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不知所措,胆子大点的同学迅速转身向后,顺势瞥一眼,再迅速回过身来。
教室由一阵窸窸窣窣,又继续陷入沉静。忽然,讲台上竟然传来一阵大笑,更让我心头一颤:郭老师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家纷纷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大笑的郭老师,等着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样?我的演技还可以吧?”郭老师投给我们一个自信的笑容。“什么?演技?”大家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教室里哭喊声一片,“老郭,不带这样的!”顾强拍着胸口,满脸无奈,“哎哟哟”地叫个不停;月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郭老师,“哼,你是个坏老师!”教室里转而又欢笑声一片。
“现在说正事,请同学们回忆一下,当你听到‘砰’的关门声时,内心有怎样的感觉?”郭老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顾强,请你来分享下当你听到自己被点名时,内心有着怎样的恐惧。”郭老师随手板书:心理描写!
随着大家的分享,课堂高潮迭起,彼此的短句分享不断……
四月里,又是去扫墓的时候。
我趴在车窗上,晕车的难受和起床气在肚里乱成一团,前往乡下的路总是颠簸的,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了目的地,我有气无力地蹲在一旁,直到父母来催促我,才慢吞吞拎起些黄纸,往墓园里走去。
其实哪能称得上墓园,只不过是数目较多的坟地。我踩在泥泞且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往远处看,那是一大片的油菜花,开在灰白的天空下,并不灿烂,在我眼中,它们甚至是衰败不已的。我从来不喜乡下的环境,那些看似悠闲实则荒凉的景致,从来只会让我呼吸困难。
我从不愿意去扫墓,随着学业逐渐繁重,我只认为这种活动是浪费时间,但无论如何,父母总会把我硬拉去。
我看着墓碑上爷爷奶奶的相片,相当陌生,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已去世,我甚至连他们的面都从未见过,去祭拜两位与你有血缘关系却素未谋面的人,那点血缘关系简直单薄的过分,它从未能激起我内心的悲伤。
该磕头了,火焰燃烧起来,我双膝点地,跪在燃烧的黄纸前,双手合十摇几下,后双手撑在身前,低下头磕一下,重复三次,算是好了。当我第三次结束,即将起身时,只听响亮的一声,鞭炮炸开了,我下意识转过头,向着响声源头望去,剩下的是渺茫的烟,身前的火焰温度滚烫,使我全身温暖起来,风带着轻微的抽咽声传入我耳中,我紧盯着爷爷奶奶那老旧的照片,他们正冲我笑着,顿时,心一颤,猛然明白了什么。
蓦地想起在《默读》中读到的句子:“人烧成了灰,成分就跟磷灰石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当回事?我告诉你,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有人赋予它们的意义……”
原来如此,生和死之间唯一的牵连,大概就是在这时吧。我们与死者很近,不过一层浮土;我们与死者很远,是生死不可逾越的距离。而当我们怀念起故人时,那生死之间的分界,竞已被模糊和淡化了。我站起身,再次向墓碑郑重地拜了拜。
生死不过弹指间,记忆和悲欢却早已永恒。扫墓只是习俗,其间的意义才是被珍藏的。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