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即将开始,初中最后一次。
离我上场还有些时候。坐在塑胶跑道上并无不适,炙热的阳光包裹着我,有一种毛茸茸的温暖感。与队友谈笑风生,令等待不再索然无味,也逐渐吞噬了我的紧张。自大,狂妄——反正每年运动会我都参加,这最后一次应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定能取得名次。
排在前面人数逐渐减少。我的视野又重新开阔,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红色,一直延伸到终点象征胜利的那根红线,牵扯着所有运动员的心脏。
轮到我了。编场人员安排站位,我在原地弹跳,感受跑道与我的呼应。我确信我已准备好,迎接又一次的挑战。
当突如其来的枪声还在我脑海中回想时,我的眼睛已看到对手们弓如霹雳弦惊般冲了出去。可惜我还是顿了一霎,旋即飞奔。
耳边风声犀利,夹杂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噪音,它们把我的耳朵割得生疼,脑海中一片空白,失了思想,其实也已失了赢的机会。我只感到双脚在机械地重复动作,就像个行动快速的提线木偶。汗珠滚落,头发在风中凌乱。早已顾不得这些。眼望前方终点,却已感受到体力不支,耳鸣头痛,双腿打颤许久,宣告着我的失败。眼看红线,那根红线已被人冲破。
冲到终点的那一秒,再也没有红线一如既往的怀抱,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开,紧张被弹回心中,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像开始时那般感受跑道与我的呼应、可惜心境已不同于那时了,沮丧席卷了我,懊悔企图把我拉近深渊,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对我叫嚣,我是个失败者。泪水浸湿眼眶,却不好意思落下。就在那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明白了,我的失败。这一瞬间,成了我初中记忆里的永恒。给我三年光辉的赛场成绩,画上一个极为灰暗的结束,令我难受,也令我永永远远会记住这次,告别时的教训。
而这些,都是我在那令人伤心的一瞬间,所悟到的事情。
“我不太了解自己。”在日记写下这句话的那天,我与最要好的朋友吵架了。只是因为一本小说中的两个角色而起的平凡的小矛盾,却因为我的心情不好将其弄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我以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和她的转身离开而收尾。
日子依然缓慢前行。偶尔在路上碰见也不会打招呼,在学校更像是陌生人。同学问过我:“你和她吵架啦?”我偷偷在她的课桌、书包里塞过纸条,也只是问她怎么不理我,却没有一句真正的道歉。所以,也没得到回复。我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随着年龄增长的隔阂越深,关系也越脆弱,友谊亦是如此。当碍于面子僵持而不肯道歉,无疑宣布了这份情谊的死刑。过了多久,我们再也听不到那句‘我们和好吧’。”
我每每发呆时,就会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主动道歉呢?”“可是明明是她先挑起的。”“说的气话而已,她反应没必要那么大吧。”各种声音充斥在脑子里,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我总是在两个观点之间徘徊,我不知道又该怎么做。仔细想想,在这份多年的友情中,都只是小吵小闹,就算严重,也有一方主动认错。但这次,我却觉得实在拉不下脸。
体育课。我和几个同学下了楼,突然想起自己忘记拿水壶下来,我便返回教室,见到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安静地翻着那本小说。我才想起平时除了我她也没有和其他人玩的那么熟。我站在教室门口,想着还是去楼下买一瓶水吧,准备离开时对上了她投来的目光。我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我在她前桌的位置坐下,她一副等我开口的表情。过了一分钟,我挤出了一句:“那个……”她咧咧嘴角,盯着我:“哪个?”我能听出她没有怒意,便大胆起来:“果然那天不应该跟你开那么大的玩笑,你看你现在都不理我。”--我这么说完全是想让气氛变得轻松,顺便让自己也别那么难堪。她耸耸肩:“我可没说我生气啊。你当时吼一句我很烦吓到我了而已。”然后她又接了一句:“你那是开玩笑吗,那么凶的样子,我都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很烦呢?’”我愣了一会儿,假装严肃地说:“说实话,你真的蛮烦人的。”她也十分配合地回答:“是吗,其实我没有告诉你,你也超级烦人呢。”
我们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响起。我站起身,“我先……下去了。”
“我们和好吧。”我走了几步,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话,似乎还有后半句。
友谊没有谁对谁错,倘若双方都学会珍惜。
像一根紧绷在心脏上的弦,终于轻松了下来。
释怀了。
时间无痕地奔走,时针、分针、秒针,带走现在,留下过去。
秋霜淡淡,蓝色的天空上是苍劲的痕迹,像是心头一点缭绕的忧伤。懒懒的阳光似醒非醒。这样的清晨,我执着木梳,为母亲梳发。这是一颗小巧的头颅,时间无形的大掌可以轻易地改变它。我想象着我出生时,这颗头颅是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又是几分的幸福蜕变为一位母亲,怎样地几经大汗淋漓,唇边又夹杂欣慰地痛苦与幸福。
从头顶的发旋处轻轻梳下,母亲素爱干净,这也注定了她的勤劳,每天忙里忙外地奔波,这一室的温馨,是手中的老茧,眼角边的皱纹,皮肤的干躁换来的。但,她从未后悔,梳子顺着发丝干滑,发丝有些干躁,像微微枯草的蒿草,却不轻盈。梳开头发,几分预料中的白发却刺了我的眼,一瞬间,眼睛微微湿润,心头满是伤感。
空中母雁与小雁的飞翔无痕,轻巧与灵巧的身影相合奏。这一瞬间,我看见了对我毫不掩饰的苍老,一根根白发,光明正大地在发间生长,肆无忌惮。我想起曾经母亲叫我看扯去她发间的几根白发,但又何时,她就这样屈从地被时间抹去尖锐的棱角,安详地老去,放任它们如杂草般生长,啃食着自己的青春,造就另一人的成长,又是谁呢?
想起张晓风的一篇散文中说道,母亲原本是天上的仙女,心甘情愿地褪下亮丽的羽衣,穿上粗布麻衣,然后只是从箱子中独自拾起羽衣,想念起过去,我无法理解“心甘情愿”四个字,怎样大的力量会使曾经盛大地美丽过的母亲屈从,使一位满身是刺,叛逆的女孩成为一位女人。我未曾看见母亲过去美丽的瞬间,也许那时我量一泓清泉,记录她的\'靓影,一阵晓风,抚过黑长的头发,可我现在只有用一把梳子,发现绕在指尖的一线白芒。想着母亲一瞬间的屈从,一瞬间的顿情,一瞬间的蜕变,可我只从一瞬间中感到悲哀,伤感,我想紧紧地抓住现在不让它逃走,不想再失去。
于是,下一瞬间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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