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想来,已有几年未踏上这一条洒满月光的小路了。小路是父亲亲手用鹅卵石铺成的,在月下泛着朦胧柔和的光。路的那头,连着河边的小屋,连着我的父亲。父亲呵,你是否依然执著地坐在岸边,哀怨地吹着笛子,等着儿子归来?
父亲爱好吹笛。小的时候,父亲的笛声载满了我童年的乐趣,像那条丝带一样的小河,牵引着我的童心在父亲爱的港湾里晃悠,父亲很疼我这个唯一的儿子,老喜欢用粗糙的双手捏我的脸蛋,不顾我疼得哭起来,还兀自傻呵呵地笑。每天日暮,父亲带我到河边的草地上放牛,父亲常常放开牛绳让牛自己去吃草,他便从背后的草篓里摸出笛子,鼓起腮,吹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我就靠在父亲腿上,看着天边的夕阳将父亲的头发染上点点金色。我爱父亲,父亲的笛声最美。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讨厌起父亲来,讨厌他满嘴烟味,讨厌他的黄牙;讨厌他背个草篓到学校找我,还从窗外傻傻地盯着我看;我还讨厌他没有本事,只知侍弄几亩薄地,连我的学费也没能赚回。我和父亲逐渐隔膜了,在被我吼了几次后,父亲不再打着赤脚去学校看我,不再唠叨着让我好好学习。他保持沉默,而打破沉默的唯一方式就是吹笛,如怨如诉,而在我看来,这又成了他不务正业的标志。
我要到外地上学去了。离去的前一天晚上,我走上那条熟悉的小路,感觉到一丝眷恋与不舍,路像是月光在地上划过的痕,也划过我的心。几年时间里,我未回过一次家。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我走后,父亲整日像掉了魂似的,茶饭不思,只知去河边吹笛子。最终,我应母亲的请求回到了家。到家里已是夜晚,月刚升起,当我怀着无尽的思绪在小路上行走时,遇到了等我的父亲。我忽地一下子哭出来,紧紧抱住了他——我的父亲。我请求父亲给我吹笛,他答应了。硬咽的笛声又在耳畔响起,响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勾起我曾经的回忆。我感觉到父亲眷眷的爱子之情,感到愧对父亲的笛声,父亲爱我,爱着自己的儿子。他为我吹了十八年的笛子,而我此刻才发现它和我的心竟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
路很美,很美,是月划过的痕。月是路的魂,父亲的笛声是我的心魂!
山没有悬崖峭壁就不在险峻,海没有惊涛骇浪就不再壮阔,河没有跌宕起伏就不再壮美,人没有挫折磨难就不再坚强。人没有坚持到底的毅力,就不会成为紧张军训中的一颗亮星。在这一个星期的军训中,我们痛并快乐着。
心目中的军训充满教官的训斥;心目中的军训是紧张与艰苦的合奏;心目中的军训是无常的响起的那集合手哨音,还有那瓢泼大雨下的大集合、严训练。心目中的军训生活浮现在我眼前,而我终于迎来了军训。在这短短的军训期间,我们要与原本不认识的同学相互认识,并且要做到互帮互助,团结一致,我们要从原本懒懒散散的暑期生活中脱离出来,参加严格训练,接受阳光的洗礼,面对种种考验。
军训中,很苦很累,但这是一种人生体验。心里有说不出的酸甜苦辣。在烈日酷暑下的暴晒,和在倾盆大雨下的阅兵仪式,何尝不是一种快乐,一种更好地朝人生目标前进的勇气!抱着在军训里混的想法的我,也认识到了严谨的时间意识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训练场上,我们也一次次重复着,用自己的心去真真切切军人的英威。军姿的一丝不动,踏步的整齐有力,更让我们体会到军人的一丝不苟。
我想起那六天中每天一个小时的站军姿。如果没有这个经历,我永远体会不到《一起吃苦的幸福》里唱的快乐。尽管我为了寻找回忆里那满脸笑容汗流浃背的受罚,但烈日烤焦了我所有关于这个记忆的储存,而反复记起的是“坚持到底”这四个字。也许许多年后我还能体会到离家军训的那份不自在,以及汗流满面不能擦的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如果有人说这真是非人的日子,那我应该高呼万岁了,因为咱都熬过来了!
如今,军训就像梦一样,匆匆地来,又在我没有细细品味那份感觉的时候又悄然而逝。一个星期的疲劳在肩头告诉我,已经结束了。有点痛,酸酸的感觉。窗外的雨滴随风落在窗台整齐的军装上,军训的回忆一股脑全部翻了出来。想念与教官邂逅的美丽,想念那时而整齐时而凌乱的踏步声...
1977年冬天,我们部队开展助民劳动,我记得我们连的任务是帮助一个小山村的农民平整土地。
那年的`天气比较冷,一说话就是一团白雾,用铁镐刨地,一镐下去只留下一个白点,用不了几下双手的虎口和几个指缝就都震得裂开了口子,流出了鲜血,自己当时身体比较单薄,没几天就病倒了,发高烧39℃,班长让我休息。那天中午,正在昏睡的我忽然间闻到了一股鸡蛋、葱花和香油混在一起的香味,也许是饿了的原因,我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一看,是房东大嫂她正端着一碗鸡蛋面条坐在我的床边上,她看到我醒过来了,就笑着说:“好呀!你这个北京娃总算是醒过来了,来,赶快趁热把这面条吃了。”我用足了力气想坐起来,可是连着两天的高烧,我已经没力气坐了。房东大嫂拿了个枕头放在我背后,让我靠着坐起来,然后她又端着碗一口一口地给我往嘴里喂着吃。当时我就想,她多像自己的妈妈呀!只是岁数小了点,大概只比自己大个七八岁吧,人长得也很秀气。我当时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感觉真是香啊!吃着吃着,自己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扑啦扑啦的掉了下来。“大嫂,我谢谢你!”“不用谢,不用谢。你们从北京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沟里为我们吃苦来了,我还得谢谢你呢!”停了一下,她又说:“你大哥也是当兵的,是个连长,在一个海岛上。”我说:“嫂子,那家里就你一个人带孩子还兼顾公婆啊?”嫂子笑了笑说:“可不是嘛,苦是苦点,能挺过去,再说还有政府照顾,也就没什么困难了。一看到解放军,一看到红五星,红领章,我就想起了远在天边的丈夫,所以觉得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从心里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我说:“嫂子,您说的对,咱们军民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况大哥也是军人呢,我们就更亲上加亲了。”
不知不觉当中,一碗面条全吃完了,自己只觉得那是自己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鸡蛋面。
一个星期后,我们完成了助民劳动的任务,要走了。我们上了汽车,临走时,我把大嫂家的小女儿抱过来,悄悄地在她的口袋里放了三块钱和五斤全国粮票。尽管这样,我也觉得无法去买到那碗香味扑鼻的鸡蛋面。
时间过去了三十多年,不知道那位可亲可敬的房东大嫂怎么样了。当年的小姑娘也应该早已长大成人了,不知道还能否有机会再吃一碗大嫂做的鸡蛋面,但愿我这个梦想能够成真。
二零一二年五月底写于北京,技务队老兵范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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