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黛玉,远山黛之黛,美玉之玉。她的名字总让我想到巍峨挺拔的高山在云雾飘渺时绝世而独立地站着,默默地等待着她的宝玉。
花朝节期,正当阳春,桃花盛开,沁芳闸桥畔,落英缤纷。宝玉扬花随流水,黛玉敛花立花冢。流水知音,心意相通,羡煞旁人。奈何,明艳鲜妍能几时?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桃花易逝,黛玉亦是如此,花香漠漠,落花盈盈,唯树下不见伊人。
春,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料峭的春风还有些微冷,春已经开始说话。滴答滴答的小雨是泥的呢喃,轰隆隆的雷声是你的怒吼,料峭的春风是你的呼吸。你说的话,小草听见了,冒出了芽;桃树听见了,开出了花;小河听见了,融化了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春天就是如此美妙。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可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延年用歌声布下了一张网,她就是那诱物。她像白云飘进了他眼底。她的进幸是一个预谋,而她的高贵恰到好处地消解了这设计中原有的谄媚意味,让汉武帝觉得,这是一场美丽的邂逅。
然,她的离去,和她的到来同样突然。她开始不见他,任他来探病,千呼万唤不回头。她说我自认出身卑贱,能得皇上宠爱,完全是因为容貌娇好的缘故。以色事人者,色衰爱必弛,爱弛恩必绝。
她是李夫人,这个女子有着如同桃花一样娇美的容颜,亦有着桃花魂。
倏地,我就迈进十八岁的门槛了,成长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听妈妈说话,却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岁月在白衣苍狗中一点点积淀,也给我们的心上了一把锁。一首《时间都去哪儿了》,引得诸多儿女驻足反思,一个《中秋月圆人团圆》,又吹落了多少游子泪。我蓦然悟出:听妈妈说话,是作为儿女的我们必须学会的担当。
听妈妈说话,在充满童话的岁月里。那时的妈妈,有温柔的双眸,细腻的双手,我最爱的还是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带着我的奶香。那时的妈妈,总爱搂我在怀,亲亲细细地说着“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的和恕大气,说着“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百折不挠,说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恭敬谦卑。而我,真真是爱极她低头的温柔和浅笑,歪着脑袋,努力地去理解妈妈的每一句话。就这样慢慢成长,慢慢地学会宽容、坚强、有爱,学会用小小的臂膀去担当。
渐渐地,渐渐地,学会走路,学会骑车,学会交朋友,开始有了女孩子的小心思,有了不愿告诉妈妈的小秘密。妈妈不再是女儿最大的依赖,和许多女伴一样,我倦了妈妈的童话,烦了妈妈的叮咛,我迫切地想快快长大,不再满足于妈妈打造的小天地,想去拥抱外面的大千世界。
到了初中,开始了漫长的住校生活,家仿佛在离我远去,而实际上我和家之间已然牵出一条叫做思念的丝,可它太细,细到粗心的我不曾发现,亦或是我的胆小,发现了却选择逃避。日子就在我的没心没肺中一天天过去,听妈妈说话——这每个家庭中都有的极普通的场景,事实上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学业是忙,压力也有;节奏是快,人也会疲惫,只是这一切都是我苍白无力的遁词。
迈进高三的大门,开始向往大学生活的自由不羁,都市生活的灯红酒绿,却在回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奶奶的满头白发,妈妈的几缕银丝,忽然,心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从那一刻起,我不再祈祷时间走得快些,不再一味地向前奔跑,我是多么多么地庆幸,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一晚,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伏在妈妈肩头,听妈妈说话,静静地,认真地。絮絮叨叨地,妈妈说了许多。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儿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我的母亲,没有苏轼的才情,却有着一样的愿望。她总说:“对生活,应该是享受的,不要去争太多,平凡一点,简单一点,幸福就多一点。”她从不曾要求我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只是告诉我尽力就好,对于我今后的生活,她在点滴中,教导我知世故而不世故,教导我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各色的诱惑。母亲慢慢地讲,女儿细细地听,月光温柔了我的青春岁月。
很多时候,我和我的同龄人都爱为自己的不成熟找借口。年轻的心,总是渴望走得更远,总安慰自己交通便利,若要回家不过是一张车票或飞机票的距离,可当我们离家,回家就成了奢侈品,我们总被太多东西羁绊。还好,我还来得及,趁现在一个星期或是半个月回一次家的机会,好好地,好好地,听妈妈说话,接受造物主安排给我的那份担当。
风中夹杂着淡淡桂花香和泥土的气息从面庞拂过,不温柔,也不粗暴,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清新了起来。
天凉好个秋。
街道两边的香樟树还青着叶子,微微泛着碧绿碧绿的光。风过,树叶摩擦。
我听到了情人间的呢喃。
几片枯萎的落叶随风而飘,打着回旋儿落地。突然地,一片火焰落下,静静点燃地下的一方土地,开出一朵无声的花。
“叶落归根”这几个字撞进了我的脑海中。叶是依靠根吸收的养分才得以生存,而它们最终的结局是飘零,融入泥土,为根提供养分。
一切的源头都是根。大树的生长。人类的生存。生命的'循环。
没有一棵树的根不深入地底。
没有一个人的心不系着故乡。
那里有最动听的歌谣。
那里有最灿烂的童年。
那里有最温暖的回忆。
我的心突然变得纯净安宁,连呼吸也变得平静起来。古往今来,故乡不知牵动了多少游子缠绵的情思。拨开弥漫千年的历史风云,敲响萦绕千秋的远古编钟,走过盛唐的凤阁龙楼,走过北宋的琼楼玉宇,我看见王建望月嗟叹,低吟“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高适眸光悲怮,长叹“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贺知章满头白发,感慨“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王安石兰舟催发,叹问“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他们有根,寻根,思根,念根。尤如落叶一样四处飘零,却无法归根。
在乱世漂泊游荡,看尽灯红酒绿、汹涌红尘,他们盼能洗尽铅华,挑一盏孤灯,寻一方净土,做一个归者,不问出处。
那是故乡啊。
那是他们的根。
在那里,他们可以合拢疲惫的双眼一夜好眠,放歌纵酒,无忧无惧,远离尘嚣,白衣飘飘,胜若谪仙。
他们只愿归根。
若是在现世,这是何其的讽刺。
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远走他乡,争先恐后地出国留学拿个文凭,尔后却在大洋彼岸离乡漂泊,孤苦无依,忍辱负重。他们在做课题研究时,想到的是一举成名;他们在四处兼职时,想到的是快速致富;他们被异族排斥受到不公正对待时,却能忍气吞声。在欢喜兴奋时,在受挫迷茫时,在痛哭绝望时,想到过很多很多。
唯独没有,他们的故乡。
他们身体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可他们的心呢?
像断了根的浮萍,无依无靠随流飘荡。
像断了线的风筝,无罣无碍随风摇摆。
他们尤如飘零的落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
他们有根亦可归根。内心却抵触着,排斥着,抗拒着。他们的初心早已被埋入尘埃没入时光,不再回来。
那些被岁月揉碎的故乡情散入风中,最终落到故乡的土地上,深深地融入根里。
又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耳边传来一声无言的叹息。
听到远处传来的二胡声,我停住脚步,打消了去村口的念头,转身向刘爷爷家走去。
刘爷爷也是村里最年老的几个人之一,他喜欢拉二胡,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去听他拉二胡。他会拉的曲子,我很熟悉。只是这次,风里的曲调很陌生,以前未曾听过。
推开门,走进院子里,趴着的大黄狗看到我来了,起身向我跑来,冲着我摇尾巴,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刘爷爷也还在继续拉他的二胡。找了把椅子,我坐在了刘爷爷旁边。
许久,二胡声停了,刘爷爷也没抬头,只是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他的二胡。我逗了逗身边的大黄狗,
“爷爷,以前怎么没听过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我新做的,我给她做的。今天是她生辰。”
池边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曳,长长的柳条在风中轻摆,像绵延无尽的思念。
“是刘奶奶吗?”
“嗯。”
“怎么会想起给她作曲?”
刘爷爷顿了顿,说:“这是我答应她的,我答应过她,说要在她生辰的时候,专门给她做一首曲子。想想我和她相识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年了。”刘爷爷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你们感情很好吧?”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我说。
“是啊,她会唱昆曲,记得年轻的时候,我俩经常坐在一起,她唱曲,我拉二胡给她伴奏。只是现在,却再也回不到那样的日子了。”刘爷爷叹了口气,神色有些伤感。
我默然。
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一大群孩子在门外,嘻嘻闹闹的玩着,闹腾了一阵子,他们就离开了。
“看你的样子,是要去村口吧?”爷爷突然问道。
“是,今天陈老贵应该回到村里了。“
“别去了,陈老贵刚刚来了我这里,我替你问了,他说你父母今年不回来了。“
风很轻,很柔,可我却觉得它吹得我眼睛疼。
陈老贵常年早外面走商,他每三个月回村一次,每次回来,都会替村里的'人捎来口信,或者是帮他们带回一些东西。算算日子,他的这次回村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了。
风渐渐的大了,柳条在风中摇摆的更厉害了。
沉默了很久,我稍稍整顿了心情,问“那你呢,你家今年怎么说?”
“和往年一样,他们只是托陈老贵捎了些东西回来,人不回来了。”
“送再多的东西回来都不及他们真真实实的回来一趟。”
“是啊,只是很多事都是由不得己的,他们不回来该是有自己的苦衷,孩子,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都顺心,想开点。等明年吧,也许明年他们就回来了。”
“可我想他们,想见他们。”我有些哽咽。
像是过了很久,爷爷说:“孩子,再听一遍我的新曲吧。”
咿咿呀呀的二胡声随风一起穿过池边的柳树,带着思念,飘向远方……
秋的脚步无声无息,在夏的炎热中,逐渐迈入秋。秋没有了夏的暴烈,却有它独特的肃***。深秋时节,各色的花大多已褪色,只剩下菊单薄的枝干撑着绿叶中的花蕾。紫的,黄的,白的,把柔弱的枝条压弯,满枝的花团锦簇。忽然一阵寒霜把菊花打败,这样,秋的最后一抹色彩被抹去,红叶渐稀,落红满地。秋说,这就是我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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