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父亲的“种了一棵好白菜被猪给拱了”的情怀吧。
二女幼珊在港参加侨生联考,以第一志愿分发台大外文系。听到这消息,我松了一口气,从此不必担心四个女儿通通嫁给广东男孩了。
我对广东男孩当然并无偏见,在港六年,我班上也有好些可爱的广东少年,颇讨老师的欢心,但是要我把四个女儿全都让那些“靓仔”、“叻仔”掳掠了去,却舍不得。不过,女儿要嫁谁,说得洒脱些,是她们的自由意志,说得玄妙些呢,是因缘,做父亲的又何必患得患失呢?何况在这件事上,做母亲的往往位居要冲,自然而然成了女儿的亲密顾问,甚至亲密战友,作战的对象不是男友,却是父亲。等到做父亲的惊醒过来,早已腹背受敌,难挽大势了。
在父亲的眼里,女儿最可爱的时候是在十岁以前,因为那时她完全属于自己。在男友的眼里,她最可爱的时候却在十七岁以后,因为这时她正像毕业班的学生,已经一心向外了。父亲和男友,先天上就有矛盾。对父亲来说,世界上没有东西比稚龄的女儿更完美的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长大,除非你用急冻术把她久藏,不过这恐怕是违法的,而且她的男友迟早会骑了骏马或摩托车来,把她吻醒。
我未用太空舱的冻眠术,一任时光催迫,日月轮转,再揉眼时,怎么四个女儿都已依次长大,昔日的童话之门砰地一关,再也回不去了。四个女儿,依次是珊珊、幼珊、佩珊、季珊。简直可以排成一条珊瑚礁。珊珊十二岁的那年,有一次,未满九岁的佩珊忽然对来访的客人说:“喂,告诉你,我姐姐是一个少女了!”在座的大人全笑了起来。
曾几何时,惹笑的佩珊自己,甚至最幼稚的季珊,也都在时光的魔杖下,点化成“少女”了。冥冥之中,有四个“少男”正偷偷袭来,虽然蹑手蹑足,屏声止息,我却感到背后有四双眼睛,像所有的坏男孩那样,目光灼灼,心存不轨,只等时机一到,便会站到亮处,装出伪善的笑容,叫我岳父。我当然不会应他。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像一棵果树,天长地久在这里立了多年,风霜雨露,样样有份,换来果实累累,不胜负荷。而你,偶尔过路的小子,竟然一伸手就来摘果子,活该蟠地的树根绊你一跤!
而最可恼的,却是树上的果子,竟有自动落入行人手中的样子。树怪行人不该擅自来摘果子,行人却说是果子刚好掉下来,给他接着罢了。这种事,总是里应外合才成功的。当初我自己结婚,不也是有一位少女开门揖盗吗?“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说得真是不错。不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同一个人,过街时讨厌汽车,开车时却讨厌行人。现在是轮到我来开车。
好多年来,我已经习于和五个女人为伍,浴室里弥漫着香皂和香水气味,沙发上散置皮包和发卷,餐桌上没有人和我争酒,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戏称吾庐为“女生宿舍”,也已经很久了。做了“女生宿舍”的舍监,自然不欢迎陌生的男客,尤其是别有用心的一类。但自己辖下的女生,尤其是前面的三位,已有“不稳”的现象,却令我想起叶慈的一句诗:
一切已崩溃,失去重心。
我的四个假想敌,不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学医还是学文,迟早会从我疑惧的迷雾里显出原形,一一走上前来,或迂回曲折,嗫嚅其词,或开门见山,大言不惭,总之要把他的'情人,也就是我的女儿,对不起,从此领去。无形的敌人最可怕,何况我在亮处,他在暗里,又有我家的“内奸”接应,真是防不胜防。只怪当初没有把四个女儿及时冷藏,使时间不能拐骗,社会也无由污染。现在她们都已大了,回不了头。我那四个假想敌,那四个鬼鬼祟祟的地下工作者,也都已羽毛丰满,什么力量都阻止不了他们了。先下手为强,这件事,该乘那四个假想敌还在襁褓的时候,就予以解决的。至少美国诗人纳许(Ogden Nash,1902-1971劝我们如此。他在一首妙诗《由女婴之父来唱的歌》(Song to Be Sung by the Father of Infant Female Children之中,说他生了女儿吉儿之后,惴惴不安,感到不知什么地方正有个男婴也在长大,现在虽然还浑浑噩噩,口吐白沫,却注定将来会抢走他的吉儿。于是做父亲的每次在公园里看见婴儿车中的男婴,都不由神色一变,暗暗想:“会不会是这家伙?”想着想着,他“***机陡萌”
(My dream, I fear, are infanticidle,便要解开那男婴身上的别针,朝他的爽身粉里撒胡椒粉,把盐撒进他的奶瓶,把沙撒进他的菠菜汁,再扔头优游的鳄鱼到他的婴儿车里陪他游戏,逼他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而去,去娶别人的女儿。足见诗人以未来的女婿为假想敌,早已有了前例。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当初没有当机立断,采取非常措施,像纳许诗中所说的那样,真是一大失策。如今的局面,套一句史书上常见的话,已经是“寇入深矣!”女儿的墙上和书桌的玻璃垫下,以前的海报和剪报之类,还是披头,拜丝,大卫·凯西弟的形象,现在纷纷都换上男友了。至少,滩头阵地已经被入侵的军队占领了去,这一仗是必败的了。记得我们小时,这一类的照片仍被列为机密要件,不是藏在枕头套里,贴着梦境,便是夹在书堆深处,偶尔翻出来神往一番,哪有这么二十四小时眼前供奉的?
这一批形迹可疑的假想敌,究竟是哪年哪月开始入侵厦门街余宅的,已经不可考了。只记得六年前迁港之后,攻城的军事便换了一批口操粤语的少年来接手。至于交战的细节,就得问名义上是守城的那几个女将,我这位“昏君”是再也搞不清的了。只知道敌方的炮火,起先是瞄准我家的信箱,那些歪歪斜斜的笔迹,久了也能猜个七分;继而是集中在我家的电话,“落弹点”就在我书桌的背后,我的文苑就是他们的沙场,一夜之间,总有十几次脑震荡。那些粤音平上去入,有九声之多,也令我难以研判敌情。现在我带幼珊回了厦门街,那头的广东部队轮到我太太去抵挡,我在这头,只要留意台湾健儿,任务就轻松多了。
信箱被袭,只如战争的默片,还不打紧。其实我宁可多情的少年勤写情书,那样至少可以练习作文,不致在视听教育的时代荒废了中文。可怕的还是电话中弹,那一串串警告的铃声,把战场从门外的信箱扩至书房的腹地,默片变成了身历声,假想敌在实弹射击了。更可怕的,却是假想敌真的闯进了城来,成了有血有肉的真敌人,不再是假想了好玩的了,就像军事演习到中途,忽然真的打起来了一样。真敌人是看得出来的。在某一女儿的接应之下,他占领了沙发的一角,从此两人呢喃细语,嗫嚅密谈,即使脉脉相对的时候,那气氛也浓得化不开,窒得全家人都透不过气来。这时几个姐妹早已回避得远远的了,任谁都看得出情况有异。万一敌人留下来吃饭,那空气就更为紧张,好像摆好姿势,面对照相机一般。平时鸭塘一般的餐桌,四姐妹这时像在演哑剧,连筷子和调羹都似乎得到了消息,忽然小心翼翼起来。明知这僭越的小子未必就是真命女婿,(谁晓得宝贝女儿现在是十八变中的第几变呢?心里却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淡淡的敌意。也明知女儿正如将熟之瓜,终有一天会蒂落而去,却希望不是随眼前这自负的小子。
当然,四个女儿也自有不乖的时候,在恼怒的心情下,我就恨不得四个假想敌赶快出现,把她们统统带走。但是那一天真要来到时,我一定又会懊悔不已。我能够想象,人生的两大寂寞,一是退休之日,一是最小的孩子终于也结婚之后。宋淇有一天对我说:“真羡慕你的女儿全在身边!”真的吗?至少目前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羡之处。也许真要等到最小的季珊也跟着假想敌度蜜月去了,才会和我存并坐在空空的长沙发上,翻阅她们小时相簿,追忆从前,六人一车长途壮游的盛况,或是晚餐桌上,热气蒸腾,大家共享的灿烂灯光。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这么一想,又希望那四个假想敌,那四个生手笨脚的小伙子,还是多吃几口闭门羹,慢一点出现吧。
袁枚写诗,把生女儿说成“情疑中副车”,这书袋掉得很有意思,却也流露了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照袁枚的说法,我是连中了四次副车,命中率够高的了。余宅的四个小女孩现在变成了四个小妇人,在假想敌环伺之下,若问我择婿有何条件,一时倒恐怕答不上来。沉吟半晌,我也许会说:“这件事情,上有月下老人的婚姻谱,谁也不能窜改,包括韦固,下有两个海誓山盟的情人,‘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凭什么要逆天拂人,梗在中间?何况终身大事,神秘莫测,事先无法推理,事后不能悔棋,就算交给二十一世纪的电脑,恐怕也算不出什么或然率来。倒不如故示慷慨,伪作轻松,博一个开明父亲的美名,到时候带颗私章,去做主婚人就是了。”
问的人笑了起来,指着我说:“什么叫做‘伪作轻松’?可见你心里并不轻松。”
我当然不很轻松,否则就不是她们的父亲了。例如人种的问题,就很令人烦恼。万一女儿发痴,爱上一个耸肩摊手口香糖嚼个不停的小怪人,该怎么办呢?在理性上,我愿意“有婿无类”,做一个大大方方的世界公民。但是在感情上,还没有大方到让一个臂毛如猿的小伙子把我的女儿抱过门槛。
现在当然不再是“严夷夏之防”的时代,但是一任单纯的家庭扩充成一个小型的联合国,也大可不必。问的人又笑了,问我可曾听说混血儿的聪明超乎常人。我说:“听过,但是我不希罕抱一个天才的‘混血孙’。我不要一个天才儿童叫我Grandpa,我要他叫我外公。”问的人不肯罢休:“那么省籍呢?”
“省籍无所谓,”我说。“我就是苏闽联姻的结果,还不坏吧?当初我母亲从福建写信回武进,说当地有人向她求婚。娘家大惊小怪,说‘那么远!怎么就嫁给南蛮!’后来娘家发现,除了言语不通之外,这位闽南姑爷并无可疑之处。这几年,广东男孩锲而不舍,对我家的压力很大,有一天闽粤结成了秦晋,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如果有个台湾少年特别巴结我,其志又不在跟我谈文论诗,我也不会怎么为难他的。至于其他各省,从黑龙江直到云南,口操各种方言的少年,只要我女儿不嫌他,我自然也欢迎。”
“那么学识呢?”
“学什么都可以。也不一定要是学者,学者往往不是好女婿,更不是好丈夫。只有一点:中文必须精通。中文不通,将祸延吾孙!”
客又笑了。“相貌重不重要?”他再问。
“你真是迂阔之至!”这次轮到我发笑了。“这种事,我女儿自己会注意,怎么会要我来操心?”
笨客还想问下去,忽然门铃响起。我起身去开大门,发现长发乱处,又一个假想敌来掠余宅。
一九八〇年九月于台北
飞过早已熟悉的湖畔,微风拂面而过,围着那棵古老的柳树旋转,卷起泛黄的柳叶,轻抚嫩绿的新叶。柳树枝条轻摆,随它舞上一舞。少顷,又难以察觉的停下,奔向那几只残荷。风烛残年,不太粉艳的花瓣轻轻地,无声无息地飘落。
水面,泛起微微波澜,回旋,打转。望见了那座桥,我停下“脚步”还是那样的巍峨,不失柔美。淡淡的颜料,是风雨的足印;足印?是啊,那年桥上,你也把足印留在这里,没有人知道。
夜晚,天色开始变暗。静寂的湖面,无声无息,独有鱼儿点水时泛起的微微涟漪。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记得那年,这常泛着一叶孤舟,在我的记忆里,那艘极平常的船上,坐着一位少年,他总是用一支笔,在画纸上画呀画,边画,边望着周围的一切,这在我看来,平常而乏味的一切。当然,他也会看到我,每当这时,我会好奇地看向他。这是我们平淡无奇的相遇。久了,困了,我飞走了,他淡淡的目光随着我离去的背影,一直延伸到天与山接壤的地方。一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在写生,画的,是“我们”。是这景,静得出奇的景……
偶尔,他也会漫步长桥。漫漫桥面,古色,静雅;迷迷画者,流连,痴醉。尽头,时间已入夜。他拿出小提琴,悠悠奏乐。琴声渺远,又不失醇重;清丽,又不失活泼。此时,风,常会呼呼刮过双耳,我却无比安心。直到月亮高高升起,他才慢慢离去。
其实每次,我都留意到他那夜色里明亮的眼睛,和那始终注视着“我们”的目光。但是,我后来才明白。
桥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也就是我的故乡。在那里,无论白天黑夜,都飘着一层淡淡的清雾,如女子面前的面纱,遮住了面目。只是,走入山林,就会发现,这是些平常不过的山,没有傲人的高度,没有奇异的生灵。有的只是这薄雾,这让人看不透的雾。薄雾?对呀!他也如这雾,一直在,又虚实不定,根本看不透……
深夜,明月悬空,周围的云层时隐时现,月光变得格外柔和,天空下起了小雨。滴滴雨水打破了湖面之静。雨?是啊,是雨!就是那个雨天,我失控落入湖中,冰冷的湖水,无力地挣扎,没有让我回到天空,反而越陷越深,就这样结束了吗?
雨越下越大,拍打着残荷,花朵零落入水,沉—沉—沉。湖底,没有光的影子,也没有湖面上映着的一切。哎,死前,连那些乏味无趣的东西也格外让人留恋啊。耳边传来一阵不可着摸的声响。不重要了,但愿,明年,荷花开得更艳些……一股巨大的推力把我推向湖面,破水有一道光暖暖的撒在我身上,错觉吧,一定是错觉。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现在,眼前的沙堤﹑垂柳﹑残荷﹑长桥﹑群山,甚至皓月都依旧,可我,却再也找不到那婉转,那耐人寻味的琴声了。
那日,我为何活了下来,又为何,从那日以来,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的琴声!雨停,我站在湖边,凝望眼前的情景,这从前,我认为毫无趣味的.情景,想一些从未想过的问题。
山中孤湖,真是一个能看清自己内心的地方啊!
真到现在,我才发现湖中的长桥,是一个好静,好静的地方啊!
秋风拂过阴柳,阴柳舞;绕过残荷,残荷落;吹过长桥,长桥憾;跃过群山,群山焕;奔向月空,月空旦旦……
忍不住的泪还是流下了。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为何只剩一轮月,留在我的天空。这晚以后音讯隔绝。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终于,我消失了,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
你在哪啊,湫!
叹息,随着秋风的流转远去,在哪儿,在哪儿……我口中喃喃道。
蓦地,惊醒,原来只是一场梦。
真的好想找回那熟悉的感觉和片段,真的好想寻回那无法寻回的温暖。可是,注定在梦里,也听不到那温暖的琴声,与那双夜色下闪烁的眼睛。
湖面,一叶孤舟,在漂泊;漂泊?
我愿,生死契阔,如是浮生一梦!
我愿,万般因果,只缘十里长桥……
没有月亮,星星也忘了点灯。
还没到立秋的夜,在霓虹灯的摇曳中变得越来越有情调了。从花园里飘过来的阵阵馨香,裹着潮湿的泥土味,像一缕缕湿漉漉的音符,串起无数氤氲而成的五言韵脚,把空濛的夜点缀得如诗如画。
这是一个不夜之城,现代人不情愿地在与快节奏合拍地呼吸着,仿佛这座城市的引擎永远都寻不到停息的时间表。远处,有一特快列车悄然而来,如一只贴在大地上潜游的修长玉手,正对这宁静的夜来一次漫长的抚摸,携着不可抗拒的温柔,从城市的香体上轻轻碾过……
秋天还没到来,夏天却在黄昏提前下了一场殇雨。
夜,在街上疲惫零乱的脚步声中,已开始为每一个人织着不同的梦了。而我的梦依然色彩单调,因为你在我的梦里永远都是主角,总是第一出现和最后消失在梦端的人。
遐想地独步在寂静的府河边,被泊泊的流水声响固执地拍打着心岸,一叠叠在水光中泛起的音韵,已不知该去共鸣还是选择逃避了:那是一个孤独者的心语。
偶尔经过中心花园,不经意的一瞥,几注音乐喷泉突然拨动了我的思念,如同喷出的泉水那么急促,那么强烈,那么色彩缤纷一一一犹如我在对夜空频频呼唤你的名字一样,急迫,深远,从不间断,更是娓娓不倦。
终于忍不住地叹息一声,为什么,我永远也解脱不了对你的思念?在茫茫人海之中我们为什么会相遇?是缘分的错,还是命运在刻意嘲弄?不可否认,对你的爱犹如疲倦而痛苦的途程,不知道那一天,你才能为我卸下这难以堪载的重负。
无论是读你,想你,还是在梦里念你,都是一种莫名的心疼。
记得是去年的今夜,你蹭在我的怀里,安静地听我给你讲着一个温婉动听故事。一丝凉薄的轻吟,让我紧紧地握着你的温暖,那淡淡的发香,蹭得我腮帮痒痒后调皮的一笑一颦,和那纷至沓来的徐徐夜风,吹过粼粼的波光,吹落一地的花瓣,吹得我如痴如醉,就像一个空寂已久的蜂房,突然地被幸福撑得满满的.……
夜深了,我无言地窥视着沉默的天空,很想知道此时的你,是否也在这不眠的思念之夜望空哀叹,或是躲在镶满藕荷色花纹的窗后,寻找另一个让你快乐而幸福的星空。
不是所有的思念都能寄存在板弦的音律中,轻扣之时,那恼人的相思便会如梦初醒。
一个痛心之人,往往有许多杂念也很难冲破情感的屏障,我也觉得自己有时的确很卑微,常常被感情打得一败涂地。曾似想过在某一个梦里含泪而醒,跳出忧伤的思念季节,微笑着站在你的面前,轻掸我那沾满落花的白衫。
可是,当我回首瞅见那"嘟嘟"往外喷的泉水时,心却依然止不住地去思念,如同这喷泉一样,永远都沸腾不止,喷涌不息……
灯已灭,夜未央,凭栏抚琴,满腹断肠愁;击砧声,捣杵音,登舟弄箫,夜夜相思曲。
——诗音花月影
深秋之夜,无边苍穹,一片月华,晰照长安。冷风萧瑟,别家捣衣声,布帛无情,砧杵有意。制征袍,予戍士,件件缝思情。
阵阵秋风难拂去,绵绵爱恋寄明月。那吹不断的情线,那么执着,一往情深。
夜阑人静,欲枕席来眠,才梦一刻,鹧鸪哀鸣,又醒再难眠。披裳挂衣,取一古筝,凭栏抚弄,七弦之音,奏诉断肠愁。
塞外处处黄芦草,桑林萧关尽瑟瑟。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飞箭系雕羽,帅旗缀锦带,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不问情愁,只愿君,一世安好。
深夜疾风刮,大雁急飞掠,草木皆纷披。多少征戍士,白骨露荒野,千里无鸡鸣,一将成而万骨枯,一夜征人尽望乡。
红豆生南国,秋来摧几枝,愿君勿采撷,此物最相思。今君独在异乡为异客,妾身每逢佳节倍思君,相思之重又添一重。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寒风掀罗帏,人比黄花瘦,白霜凄凄送冷气,在这多事之秋,赴千里之任,地远天长,关山重阻,梦魂相聚也艰难。
望月怀思,抚琴寄情,又触鸳鸯弦,祁愿琴音随风去,速速飘至情郎耳。过往顾盼含情之眸,今已成泪水之泉,相思苦涩谁人又知?
静拨银筝,声声切切动心弦。倘若今日良人归,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愿同情郎尘与灰。露重湿罗袜,玉阶载我情,明月有情应笑我,琴音邈邈君难闻。牵念何时入心扉,每一个音符,每一根琴弦,把对你的挂念,皆洒满了楼台。
扇罢秋风,桃红早已落尽,登舟弄箫,一曲《风入松》予君,绕指红尘,朝暮又与我有何干?今夜醉曲,只伴残月。一曲箫音,涟漪了前世今生的眷恋。
知了苦鸣,枝桠静静挺立,风过,阵阵瑟瑟声。青竹低诉,芭蕉携泪,夜yin也只会单曲循环,每每倾听,感觉不一,是寂寞在唱歌,是孤独在嘹亮。
喜鹊临枝添悲凉,夜夜盼归泪洒裳,若是两情相依,怎堪别离两地。掬三分流水,拈七分秋色,酿的却是十分的酸楚。
千言万语敌不过笙歌一曲,寒月凄凄只想把情寄,数次梦中与君聚,为何现今音信杳?揣君是否将妾忘?是否有新知?不,你我有诺,绝不叛我。
镜湖荡漾,水波与堤平,影射憔悴容。猿猴哀啼,不绝如缕,倾我相思苦。
掮一轮皓月,携一缕清风,一曲琴韵,弹绝忧伤,悲欢尘世离合,蘸一抹离愁,盈满袖暗香,自顾盼,独悲切。
歌罢,曲终,已是月淡星稀,蝉亦止嘈,清露满枝头。夜夜轩窗明月照,日日栏上思恋君,无弦锦筝谁能唱,离歌一曲竟成殇。
月落乌又啼,鸣唱千年风霜。搁琴摆箫,匿情收恋,肥了相思,瘦了容颜。
思念是一首歌,它在心底轻轻吟唱。
窗外的风在夜里嘶吼着,爬过了山头,凝弯了夜色,揭开了蓬草,扑在了窗前,吹进了心头。
夜里,村外传来了鸡鸣声,此时,我依然伏在床上,手指翻着淡淡墨溢的书片,口渴了,摸着头边的水碗,结成的冰块,就像秃头镜子一样明净,双手轻轻地端起,看看冰镜里自己的容颜,舔着碗里冰,仿佛如冷冻的冰糖块,也有一种生活中说不出的“余味”。
墙头的梅花,依然绽放着那檀心花蕾,把墨色沉静在冷瑟瑟的夜空中,挣扎地向墙壁上绽放。眼巴巴地看着春的脚步何时回来。天上的月光,把窗前的那颗白杨树,照得银光满身,似一棵“菩提树”。院子里早落下的雪片,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不知是,那个对着墙壁哭泣的孩子的泪花洒在地上,发出的***,还是树上返春的梨花飘在园子里,发出的呼叫。
眼前视乎有节奏地晃悠着更漏子,从腔中自然地流出,一点一点地滴着,滴着,要把眼前那厚厚的一沓诗稿,一页一页地打穿。又把滴着的声响,变成最迷人的音调,凝成书中一缕缕心思线,密密麻麻地,向老母亲纳鞋底一样,一层一层地,一针一针地,穿过那生活的篇章。
一声声,一声声连着一声声地哀鸣,不信那骀荡和畅的春风换不来……哦!那是落在冰雪里的大雁吧!长空的搏击,使其疲乏,两翅膀在地上颤抖着,挣扎着;一棵老松树站在跟前,视乎也惊动着,颤抖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也在被大雁的嗷嗷,而静静地蹲在夜里,默不作声。思索着,回味着。快要奏破这漫漫的长夜,虽然没有美妙的旋律,那是发自生命最深处哀鸣,叫着叫着,人间,夜间,天上,把那最低沉的笛子,从心空向夜空连起一声莫大的歌。
蓦然间,脑海里,沉陷出一条小鱼儿,在冰缸里,冻得和冰粘在一起,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缸外发出的脚步声,街头上无家的鸟儿,有跪在雪地的,有躺在雪地的,有爬在雪地的,还有缩身在雪地的,寒流是这些鸟儿最亲新的空气呵。
当在这些鸟儿,唱着南北东西的《漂泊歌》时,一个赤着双脚,拄着从柳树上掉下的枯槎,摸着夜空,一跛一跳地向这些鸟儿走来,坐在身边作伴。
当在夜间呼唤着,吐出心底的声音得时候,不经意间生命又减少了几息,心灵的深处还算多了一份最崇高的礼物,此时,仿佛那东方渐渐地亮起来了。
夜深了,风还依旧地奔舞高歌着,拂晓时,心头立刻集成了一首浓满夜色的曲子,依然随风飘扬着。
有年轻人问,对生活,你有没有产生过厌倦的情绪?
说心里话,我是一个从本质上对生命持悲观态度的人,但对生活,基本上没产生过厌倦情绪,这好像是矛盾的两极,骨子里其实相通。也许因为青年时代,在对世界的感知还混混沌沌的时候,我就毫无准备地抵达了海拔5000米的藏北高原。猝不及防中,灵魂经历了大的恐惧,大的悲哀。平定之后,也就有了对一般厌倦的定力。面对穷凶极恶的高寒缺氧,无穷无尽的冰川雪岭,你无法抗拒人是多么渺弱,生命是多么孤单这副铁枷。你有一千种可能性会死,比如雪崩,比如坠崖,比如高原肺水肿,比如急性心力衰竭,比如战死疆场,比如车祸枪伤……但你却在苦难的夹缝当中,仍然完整地活着。而且,只要你不打算立即结束自己,就得继续活下去。愁云惨淡畏畏缩缩的是活,昂扬快乐兴致勃勃的也是活。我盘算了一下,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取后种活法比较适宜。不单是自我感觉稍愉快,而且让他人(起码是父母也较为安宁。就像得过了剧烈的水痘,对类似的疾病就有了抗体,从那以后,一般的颓丧就无法击倒我了。我明白日常生活的核心,其实是如何善待每人仅此一次的生命。如果你珍惜生命,就不必因为小的苦恼而厌倦生活。因为泥沙俱下并不完美的生活,正是组成宝贵生命的原材料。
他又问,你对自己的才能有没有过怀疑或是绝望?
我是一个“泛才能论”者———即认为每个人都必有自己独特的才能,赞成李白所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这才能到底是什么,没人事先向我们交底,大家都蒙在鼓里。本人不一定清楚,家人朋友也未必明晰,全靠仔细寻找加上运气。有的人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了;有的人费时一世一生;还有的人,干脆终生在暗中摸索,不得所终。飞速发展的现代科技,为我们提供了越来越多施展才能的领域。例如爱好音乐,爱好写作……都是比较传统的项目,热爱电脑,热爱基因工程……则是最近若干年才开发出来的新领域。有时想,擅长操纵计算机的才能,以前必定也悄悄存在着,但世上没这物件时,具有此类本领潜质的人,只好委屈地干着别的行当。他若是去学画画,技巧不一定高,就痛苦万分,觉得自己不成才。比尔·盖茨先生若是生长在唐朝,整个就算瞎了一代英雄。所以,寻找才能是一项相当艰巨重大的工程,切莫等闲。
人们通常把爱好当作才能,一般说来两相符合的概率很高,但并不像克隆羊那样惟妙惟肖。爱好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很能迷惑人。一门心思凭它引路,也会害人不浅。有时你爱的恰好是你所不具备特长的东西,就像病人热爱健康,矮个儿渴望长高一样。因为不具备,所以就更爱得痴迷,九死不悔。我判断人对自己的才能,产生深度的怀疑以至绝望之前,不妨先静下心来,冷静客观地分析一下,考察一下自己的才能,真正投影于何方。评估关头,最好先安稳地睡一觉,半夜时分醒来,万籁俱寂时,摒弃世俗和金钱的阴影,纯粹从人的天性出发,充满快乐地想一想。
为什么一定要强调充满快乐地去想呢?我以为,真正令才能充分发育的土壤,应该同时是我们分泌快乐的源泉。
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是怎样度过人生的低潮期的?
安静地等待。好好睡觉,像一只冬眠的熊。锻炼身体,坚信无论是承受更深的低潮或是迎接高潮,好的体魄都用得着。和知心的朋友谈天,基本上不发牢***,主要是回忆快乐的时光。多读书,看一些传记。一来增长知识,顺带还可瞧瞧别人倒霉的时候是怎么挺过去的。趁机做家务,把平时忙碌顾不上的活儿都抓此时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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