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落在淙淙河边,有如伊人傍水而居。那条河没有名字,缄默,沉稳,静得如一面透明的琉璃。可当微风轻掠过水面泛起茫茫水纹时,我的记忆却不觉激起万千涟漪——
[母亲]
猫在佯眠,花在盛开,柔软的棉被上有着母亲缝制的针线气息。我踮着脚费力地折下一根枯树枝,饶有兴趣的攥着它跑向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身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叮嘱声“你慢点儿,才下完雨,路滑...”我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的减慢,我想此时母亲的额头该是又皱得像枯老的树皮。那条青石板路两旁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雨水的一番晕染将这青绿更是衬得可人至极。一点也不像这座老城,呆愣,古板,硬生生多了几分陈旧。可我母亲却不以为然,她总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一座城越古老,便越是别有一番风情。
[阿婆]
巷口的阿婆有一只肥硕的老猫。午后的阳光照在斜斜的巷子里,老人坐在摇椅上,花猫卧在篮子里。不知是猫陪着阿婆午眠,还是阿婆陪着猫晒太阳。每次路过那个巷口,老人或在浇花,或在浇菜,最有可能的是在藤椅上打盹儿,午后阳光真暖,那只肥猫,在老人的脚下打呼噜。我装模作样的在巷子口自顾自的玩起了游戏。老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皱皱的,露出只剩一两颗的牙齿。像极了我慈祥的奶奶。“孩子,大中午的就出来玩啦?”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阿婆,我来看看你”伸手摸摸花猫的头,或许,也顺便来看看这只猫吧。它微眯着眼睛,慵懒的'“喵”一声,算是熟络的回应。
[老树]
家门口又撑起了一大片绿荫。那颗老香樟长满了一身的叶子,阳光从树缝中透过来,忽闪忽闪的,树冠上,院地里,铺了满满的光亮。而我最爱的,是夏夜里落在树梢上的月亮与漫天的繁星。父亲告诉我,树是这座老城最坚贞的守护者,河流会奔腾入海,天空亦包容万物,人们或离开或死去...而只有树,生生世世扎根在此地,撑起一把把坚实的保护伞,遮风挡雨。它们的根向着老城的每一处蔓延,仅因对这土地无限的眷念与爱意。我才明白,原来大树奉献出的不仅是绿叶,还有一整个自己...
那段时光,似沙上的印、风中的音。细细密密,如影随形。
那些美好,似光中的影、夜里的星。闪闪烁烁,忽暗忽明。
一座城,一群人,一棵树。如此还有更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么?
我终于在影影绰绰的梦里,探寻到这座小城唯一的标记。
她的名字叫故乡。
我似乎已经很老了。
对,没错正如你所见,我是一座城,一座承载着太多太多回忆与过去的旧城。
是什么时候才猛然觉悟自己早已在这世上孤独地生活了很多年了呢。或许,是在那些,曾居住于我这座城内的人们逐渐开始消亡的时候。
我隐约记得,很多年前,在我体内生活的那些人,过的很是安逸跟满足。甚至于我每一天大清早地刚刚醒眼,就能听到他们悦耳又清亮的欢声笑语。
嗯,习惯真是个要命的东西。恍惚间又想起了过去那番明媚的光景,可如今,故人终究不复。而城,也逐渐冷清,演变成至今的空荡无人。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喧嚣安详的小城,里面生活的人也会随着时光的飞逝而一点一点地稀少,然后一切归于无。不过想想也是,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人是,城,亦是。
可我还依旧存在着。守着我这座繁华小城那段最后的记忆。
如果你问我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我也只能说我仅仅是为了过去住在这里的,那些可爱的人们,和过去的我自己。
我漫无目的地伫立在这个遥远又荒僻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整天想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漫无目的地发呆回忆,漫无目的地照常睡觉。
你瞧,我的`生活如此之有规律,可不带任何一点情感。
我有时候也会想,我为什么还在这个世界上呢,难道不应该也随着漫长的光阴流逝而去吗。
作为一座城,货真价实的城,我的确并不称职。至少,我现在一直都是只身一人,并不能坚守人们的执念留到最后。
我怀念那时候的人,那时候的我,可我现今已无力改变这一切。
是啊,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我深知这一点。就算是过去笑语声嬉戏声缠绵不绝于耳的老城,也不会永存。
假如,我是那一座城。
可能在若干年后的未来,会在空气的流窜中,年岁的交替中无声地被从外到内地吞噬,并且被毫不留情地风化,然后成为渺小的尘埃。
没有什么,可以铭记我的存在。过去见证这一切的人们,也已不在。
光阴一点一点地荏苒,苍老的年华如同一味叙写着过去的流沙,可白驹过隙岁月流转之后,又有谁会记得我那一纸空城,于这迷幻绮罗般世界深处的时光森林悄然屹立。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