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又是去扫墓的时候。
我趴在车窗上,晕车的难受和起床气在肚里乱成一团,前往乡下的路总是颠簸的,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了目的地,我有气无力地蹲在一旁,直到父母来催促我,才慢吞吞拎起些黄纸,往墓园里走去。
其实哪能称得上墓园,只不过是数目较多的坟地。我踩在泥泞且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往远处看,那是一大片的油菜花,开在灰白的天空下,并不灿烂,在我眼中,它们甚至是衰败不已的。我从来不喜乡下的环境,那些看似悠闲实则荒凉的景致,从来只会让我呼吸困难。
我从不愿意去扫墓,随着学业逐渐繁重,我只认为这种活动是浪费时间,但无论如何,父母总会把我硬拉去。
我看着墓碑上爷爷奶奶的相片,相当陌生,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已去世,我甚至连他们的面都从未见过,去祭拜两位与你有血缘关系却素未谋面的人,那点血缘关系简直单薄的过分,它从未能激起我内心的悲伤。
该磕头了,火焰燃烧起来,我双膝点地,跪在燃烧的黄纸前,双手合十摇几下,后双手撑在身前,低下头磕一下,重复三次,算是好了。当我第三次结束,即将起身时,只听响亮的一声,鞭炮炸开了,我下意识转过头,向着响声源头望去,剩下的是渺茫的烟,身前的火焰温度滚烫,使我全身温暖起来,风带着轻微的抽咽声传入我耳中,我紧盯着爷爷奶奶那老旧的照片,他们正冲我笑着,顿时,心一颤,猛然明白了什么。
蓦地想起在《默读》中读到的句子:“人烧成了灰,成分就跟磷灰石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当回事?我告诉你,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有人赋予它们的意义……”
原来如此,生和死之间唯一的牵连,大概就是在这时吧。我们与死者很近,不过一层浮土;我们与死者很远,是生死不可逾越的距离。而当我们怀念起故人时,那生死之间的分界,竞已被模糊和淡化了。我站起身,再次向墓碑郑重地拜了拜。
生死不过弹指间,记忆和悲欢却早已永恒。扫墓只是习俗,其间的意义才是被珍藏的。
幼时起,心中向往的就是那生活如诗般的江南,那里有身穿旗袍,说着吴侬软语的女子,也有着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的江南人家,更喜爱的,是江南独有的温婉与秀丽。
但黄土高原呢?也许你会夸它雄壮,但那里除了有如火的烈阳,一望无际的黄土,是否再也没有可描绘的了,“荒凉”、“粗犷”在我心中就是它的代名词。就连古诗对它也都是凄寒,苍茫。有何美丽?
坐在车中,窗外的景物如放电影般一一闪过,千篇一律的土堆,单调,无趣。我托着腮,内心毫无波澜地眺望远方。突然,车停了,停在了沟壑前。走下车,不满地向前察看,脚还忿忿不平地踢着石子,来到沟前,伸头一望,却差点被惊到,大呼:万丈深渊。我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心跳骤停,眼中充满了惊讶与害怕,抬头望去,远处,一道又一道,比比皆是……突然间,对面传来了一阵高呼,我眯起眼,那是在收高粱的农民,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他们与远处的交流只可高呼。火红的高粱一排又一排,强风吹过,如同一团团烈火,燃烧的土地,炙烤着天空。一道银光闪过,便如跳跃时的坠落,落出了一道完美的弧,手握镰刀的农民向我们高呼。
心房似乎被震碎,瞳孔也在放大,在阳光下,他们黝黑的皮肤中透出了红,豆大的汗珠划过了布满灰尘、泥土的脸庞,道道皱纹就如同那沟壑,深刻又震撼,在高土的映衬下,他们是那样渺小,如一只只蝼蚁,弓着背,在田间劳作。但同时,他们也是这片大地上最虔诚的信徒,在用赤心去祈祷,他们的血液中流过的,是土地的恩赐,是在燃烧的高粱,在沉睡的南瓜,在高歌的牛羊……。重新抬头远眺,高原、黄土、农民、沟壑,它们重新刻画了一方土地,伟大,奇丽……
烟雨迷蒙的江南平原是美的,烈阳如火的黄土高原亦是美的,它们组成了风格各异却同样精彩的风景,重新眺望,不禁感慨:世界因丰富多元而更美丽!
这一天,外面刮起了台风。风撕扯着树的枝条,仿佛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窗外雾蒙蒙的,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了“啪啪啪”的声音。
因为台风,家里停水了,为了能吃上饭,爸妈去楼下的超市买水。我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房间的电视,靠在我的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时间过了许久,他们还没回来,我开始焦虑不安了,会不会因为风大,他们被刮得站不起来,所以比较慢。或者说,路面积水太多了,他们没办法移动。糟了,他们应该不会被风刮飞吧?要是真的,那该多可怕呀。要不然,只是发现超市关门了,然后原路返回,正在回来的路上。我抱起了床边的被子,靠在了床边的墙壁上这样想着。
客厅的钟还在“嘀嗒,嘀嗒”地响着,可是爸妈还是没回来。我心中的不安加剧了。风在外面呼呼的刮着,大雨瓢泼,现在仿佛只有雨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感觉四周都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除了那风声和雨声,就只有时钟的钟声,这让我感觉到钟声格外的响亮,也格外的低沉。
“吱”的一声,我感觉到我家的门被打开了。我迅速地把电视关掉,马上把被子盖到头上,装作家里没有人。
我忐忑不安地想着:是不是有小偷进我们家了。他会不会拿光我们家的钱,然后把我给绑起来,带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打电话向我的父母要赎金。我咽了口唾沫,悄悄地掀开被子的一角,看了看我椅子旁边的扫把。
但是,最怕的不是小偷,而是像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我小时候最怕鬼了,这个老毛病我现在都还没改掉,我躲在被窝里这样想着。我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我听见了脚步声,很近了,更近了,啊,到我床边了。我紧紧低把眼睛闭上,双手双脚不停地打颤,突然被子掀开了。我想:咦,鬼也有手吗?
突然听见了妈妈的话语声:“哎哟,儿子。你怎么窝在被窝里呀,我们都找你,吓死了,还以为你不见了。”我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如此呀!
在我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个古朴典雅的挂钟。小时候的我,在无聊的时候总喜欢仰望着挂钟发呆,看着时针追逐着分针,分针追逐着秒针不知何时起,步入初三的我因为学业的繁重使我的生活单调无味,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连每天早晨都几乎是在书堆里醒来的。当然,母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只能劝我放松一下。楼下的公交车每天都在6:30准时到达,母亲让我踩着点到,但我的性格却不容许自己迟到,每天总会在6:25到达楼下等公交车。有时过于仓促就没吃早点便背起书包往楼下狂奔,后面传来阵阵呼唤声。
冬天,我的手因冻裂起皮,像个紫萝卜一样,疼得要命。母亲见状,边擦着药边问道:是因为太早出去而冻伤的吗?我没回答,母亲也若有所思。第二天,我吃完饭后,发现只有6:20,于是便在屋子里看了会儿书。外面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狰狞的面目令人发怵,门前的老槐树也似在微微颤动。呵,屋子里好暖好惬意啊!这就是家的感觉吗?母亲在一盘安静地坐着,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安心和坦然。6:25我才出家门。到站时,公交车刚好从远处驶来。
就这样,我一天天地踩着这种生活节奏。日子长了,我开始疑惑:为什么现在我每天吃完早饭变刚好是6:25而不是6:30呢?但忙碌冲刷了我疑惑的思绪。
周末到了,可以闲下来放松一下。于是,我打开电视,准备打发一下时间,刚好右上角显示北京时间七点整。我顺势抬头望了望我家的挂钟,不想却发现挂钟才6:55。于是,我明白了:母亲怕我太早等车受冻或过于仓促而没吃早饭,便偷偷改变了分针的指向原来如此。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总是顺着生活匆匆的脚步,不想却忽略了紧随在身后的母亲。望着自己的手,少了受冻的斑斑裂痕,再回头望望母亲,她的眼角已多了丝丝皱纹。您将时间调慢了5分钟,换来了让我放松的余地,而流逝的光阴却毫不留情地拭去您美丽、年轻的容颜。
原来如此,母亲,谢谢您带给我的那么小小的改变,谢谢您带给我浓浓的爱意。
一棵槐花树下,一张藤椅,几张宣纸,一老一小,在沁人心脾的香气中,握着毛笔,让墨水划过纸面,在花香中渗入一丝墨汁的奇香。
金风的气息在空气中微微润湿,那门前的槐花树随风带走一丝香,落下几瓣花瓣,鸟儿在天空中留下淡淡的痕迹,便张开翅,高傲地飞走了……
一位老人缓缓拿起笔,在砚台细细刮去墨。一切准备好,提笔,挥墨,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柔软微硬的纸面上写下了几个秀气大方的字,那纸还留着未干墨汁的香,墨香与纸香缠绕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字画。我趴在桌边,如口渴的人吮吸书法的要点。迫不及待,我兴奋又小心地拿起毛笔,微微颤抖的手写下弯曲而小的字。爷爷的大手握住了我紧张的小手:“来,我教你。”在大手的把持下,小手不再发抖,笔下的字也越加秀气,练了一张又一张,太阳由东去了西,山的那边一片红橙,阳光最后映照在湖边的芦苇上,黄昏的天空飞过了一群大雁,为这黄昏增添了无限神秘色彩。
时间已去,心中那丝不耐烦开始旺起来。我无心一笔一画地去写完每一笔,我挣脱爷爷的手,自己独自练习。我并不像老人家那么沉得住气,以为自己的书法可以达到挥笔大写了。我也学爷爷大挥一横,但却不是如爷爷那一般坚定有力,而是软趴趴的一条曲线。我不服气,又练了几张纸,但都不成样子,我愈发着急。此时,爷爷端来一杯茶,我牛饮了一口,苦涩霎时在口中弥漫,爷爷慢悠悠道:“喝茶要品,牛饮只会苦涩,你试试轻抿一口。”我依言做了,轻轻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它,果然,不一会儿,一种清甜的茶叶香覆盖了原先的苦涩。爷爷在一旁道:“做事也如品茶,不能过于着急,要有耐心,去细细品味它。”
爷爷的那句话,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做事不能过于着急,要有耐心,细细体会。我想到了自己也曾因性急而错过了成功。我重新拿起笔,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完成那幅字画。太阳,落山了。
当你静下心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老一小,一支毛笔,几张纸,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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