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正在听肖邦的一段钢琴夜曲,弹奏者是钢琴大师鲁宾斯坦。飘逸澄净的音符优美地蹦跳着、流淌着,在我周围的空间发出晶莹透明的回声。徐缓悠扬,如歌如诉的琴声,轻轻扣击着听者的心,使人如历梦幻,眼前仿佛出现许多遥远而迷人的故事,你是这些故事中的人物,你在这些故事中徜徉,在这引动故事中飘飞……人们把肖邦的钢琴曲比作抒情诗,实在不是夸张,仅凭文字构筑的诗歌永远无法传达出这样的意境。
突然地,外面下起雪来,洁白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满了天空。此刻,肖邦的钢琴夜曲依然在我周围回响,钢琴的韵律和雪花的飘舞非常协调,仿佛是琴声在应和着飘飞的雪花缓缓流动,又像是雪花追随着钢琴的旋律翩然作舞。我凝视着窗外的雪,凝视着飘飞在天地间的这些洁净自由的自然精灵,记忆中一些和雪有关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许多年前,也是在春节过后的一天,刚迈出中学校六的我,告别父亲,孤身坐上了北去的列车前往异乡。火车开出不久,就下起了大雪。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场春雪,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很快就覆盖了大地,从车窗里望出去,白茫茫一片。铁轨消失了,铁路两边的电线上也积满了雪,木头的电线杆竟然难负其重,纷纷倒伏在路边。火车不得不停在远离车站和城镇的雪原中。当时,我感到命运正通过这突然降临的大雪,向我发出了严峻而不祥的预兆。车窗外,看不到人,看不见路,只有雪花在灰色的\'天空中飞扬……车厢里一片抱怨声。在我周围烦躁不安的乘客中,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别人怨天尤人,她却欢天喜地;别人唉声叹气,她却又唱又笑。这是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趴在车窗前,惊喜地看着窗外的大雪,嘴里大声地唱着:“雪花雪花,白白的雪花,像盐像糖,亮亮的雪花……”她的歌单纯而滑稽。我看着这小姑娘,听着她的歌,竟忘记了面临的困境。小姑娘由她的母亲带着,她母亲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女妇,穿着朴素,神态安详,微笑地注视着快乐的女儿。女儿的快乐也感染了她,她微笑着回答女儿提出的关于雪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回答不上,小姑娘就来问我,看着她天真活泼的脸色,我尽自己所能,尽量回答她的提问……我们的列车在原野中停了整整一天,那小姑娘一直兴致勃勃,用她的歌声和笑声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快乐。晚上,母女俩互相依偎着安静入睡。我凝视着她们,就像凝视一尊表现母爱和童真的美妙雕塑。她们对生活充满了美丽的期望,即使面对着使旅途中断的冰雪。回想起来,我和这对母女才讲了不多几句话,但她们却像茫茫雪原中一盆温暖的炭火,驱散了我的孤独、忧虑和烦躁。第二天早晨,火车开动了,我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在陌生的土地上,在白茫茫的雪原中,我怀着美好的憧憬留下了走向社会和生活的第一行深深的脚印。此后,每当我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道路时,心里就会响起那单纯明朗的歌声:“雪花雪花,白白的雪花,像盐像糖,亮亮的雪花……”
就在我沉浸在遥远而温馨的往事中时,窗外的大雪已经消失。那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突然地来,突然地去,犹如稍纵即逝的梦幻,而肖邦的钢琴夜曲,依然在我的周围回响,仿佛是那场大雪不绝如缕的美妙余韵。这早春的鹅毛大雪,尽管只是瞬间的闪现,但我很难忘记它们带给的遐想。我想,在喧嚣的生活中,有这样诗意的奇妙片刻,去放飞自己自由而宁静的心境,是那么的好。
站台上,灯光摇曳。我望着身材瘦弱、衣服单薄的哥哥,心中苦涩难言。为了让我这做弟弟的能够顺利地升上高中,考上大学,为了让半辈子都交给了土地,现在一筹莫展的父母活得轻松一些,哥哥在母亲的叹息和父亲喷吐的烟雾中辍学从艺了,他将用那握惯钢笔的手去触那冰冷冰冷的钢铸瓦刀。
哥哥看了看同行的几位都己上了车,回过头来望着我:“弟弟,好好读书!”我沉重地点点头。火车载着哥哥驶向远方。
归途风更大了,雪花也狂舞起来,山村灯火在风雪中次第亮了,而哥哥抽泣着辍学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妈,让我读书吧,将来挣钱孝敬您……”哥哥跪在母亲膝前哭着说。“玉儿,做父母的哪个不愿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只是你们俩上学学费太……”他们都哭起来。我没哭,我想我不能哭,哥哥与我同母不同父,他读,我就读不成了。良久,哥哥抹干眼泪,想要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一阵,竟又没说出口,拉开门,走出去了。门外吹进一阵寒风,山村的夜晚好安静啊……这夜,哥哥回来得特别晚,在漆黑的\'屋子里呆了一会儿,才划亮火柴,点燃灯盏。哥哥曾在市内外的报刊上发表过几首诗,这夜哥哥把一页页编辑来信都烧掉了,还在睡梦中发出“书……书”的低语。我难以入眠,自责鞭答着我的心,让哥哥去读吧,或许他前途比我更远大。
第二天早上,哥哥倚在门边,说:“妈,我今天与湾甩六叔他们到城里的建筑工地去。”母亲正在灶台上做饭,但随即泪水蒙住了她的眼睛。哥哥笑着轻声说:“妈,哭啥?我都不哭呢!我去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天阴沉沉的,长路漫漫,我的心在激荡。我送哥哥去哪里呀?是走向陌生的建筑工地,还是走向离哥哥作家梦愈来愈近的喧嚣的都市,还是走向与哥哥理想相背的人生站台?
哥哥啊,哥哥!弟弟欠了你一辈子永远无法还清的债!
一直在想,如果时光可以再来一次……那一段痛苦的时光,每每想起就不禁黯然落泪。
太太在世的时候,我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好,经常是大叫大吼。那天,她在院里晒太阳,我也在附近玩,不过我非常谨慎,要求自己不犯错误,因为老人那张嘴总是唠叨着没完。偏偏运气不好,我一不小心打翻了一只花盆,于是,她的指责接二连三,一个劲地说三道四。
“烦不烦?不就是一只花盆吗?”本来我不想说出这句话的,却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太太听了这话,颤抖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曾想第二天一大早,她却摔了一跤,没多久就去世了。
从那之后,我一直在深深的`自责之中,责怪自己的任性伤害了老人的心。如果,我的太太还健在的话,我会用心对待她、孝敬她、尊重她,即使是那天与她顶嘴,也要耐心地听她说完,毕竟老人这一辈子一直勤俭节约,真的不容易啊。
好想回到过去,再次看到老人家的笑容。可是,人生就如日历一样,撕下了就再也粘不上去……
又一次走上那块绿油油的草地,我的思绪再一次跑了出来!看,远方成群的麻雀向天边飞去,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那令我自责的一件事。
那天下午的`上学路上,我和“智慧果”走在一起,我们有说有笑,谈得很是欢快呢!可是到了下午的倒数第二节课,我们两俩却出现了心理疙瘩。
那一节是自习课,我们两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英语试卷。快要下课了,她反过脸来,脸上呈现出一丝微笑,她问我:“你做到哪儿了?”“怎么办?眼下我究竟怎么告诉她呢?”我的脑中出现的便是这样的想法,因为此时我的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儿时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我和她就在一个幼儿园里读书,现在也在同一个班级学习,她的成绩确实比我好。我向她请教问题,她有时会仔细、耐心地教我,可有时却又是另一个样子——我向她讲完我的思路,我向她提问,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嗯嗯”“啊啊”回几声。直觉告诉我:她虚伪,她是个滑头。
想到这些,我只有无语,只有沉默,随手指了指一个我早已做完的题目让她看。
可是,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严肃与愤怒,声音也狂野了起来:“你明明快做完了这张试卷了,还骗我?”她边说边用力地点了点那个我刚刚做完的题目,说完点完,就猛地把脸转了过去,脑后勺上扎的马尾也像失灵的钟摆似快速地摆了几摆。
“怎么办?现在她不理我了,生气了!”我默默着急,我顿时觉得我也真是太小肚鸡肠了。“你呀,你,唉!”
下课了,一起身,她走出教室,在过道上站着。我紧忙追了出去,走到她跟前,她只是把头垂下去,我结巴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请不要生气……”她垂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我的心里却浮现出她的种种好来,她帮助我扫地,教我数学,送我贺卡……想起这些,我便自责起来。
然后,她慢慢抬起头,对我说:“其实……”
唉,我们这些青春年少的孩子,思绪就是这样混乱,心情就是这般善变!
看,远处又有一群麻雀飞了过来,在蔚蓝的天空中划出了一条条无痕的弧线,然而这一条弧线却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底,伴我到永远。
一团废纸,一个垃圾桶,一个书包,一个人。这三样东西,构成了一个平凡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天下午本应是平凡无事的,同学们说笑着,感叹着美好的周末,我和冯恋器静静地走在队伍后面。突然,一支队伍从我们身边穿过,他们的步伐异常迅速,把身材娇小的冯恋器撞到了一边,我们一下子就看到了队伍的末尾。
这一看,目光就被走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小男孩给吸引住了。他个子矮矮的,不像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可我又在六年级的队伍中见过他。那一米三四的个子让人不禁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那小男孩脸上挂着一种肮脏的笑容,那种笑容是遍布满脸的,里面还有折纹,还有皱纹,还有螺旋纹,就像你往池塘里抛了一块砖那个样子。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废纸,不使用双手揉着这张废纸,沙沙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我正要把目光移开,那男孩却做了一件令我惊奇不已的事:只见他屏气凝神地将那团废纸塞进了前面人的敞开的包里!他先是镇定的`注视着前面人,正如一个小偷在踩点般;这个动作是那么的宁静,却有一丝兴奋,包含着即将得手的快感。他利用身高的优势,巧妙地把废纸塞进了前面人的包里,但,值得一提的是,在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
当塞完之后,他脸上又露出了一种笑容,那种笑容是遍布满脸的,里面还有折纹,还有皱纹,还有螺旋纹,就像你往池塘里抛了一块砖那个样子。但是所有毛孔又散发出一种快感,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快感,当他在朝着那个纸团瞟了一眼之后,那个笑容就马上牢牢地凝固起来了,变得毫无光彩。
我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两个疑问在我心里打着旋。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