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麦尔先生已经宣布下课了,但大家都只是静静的坐在位上,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离开。空气似乎凝固在了一起,教室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韩麦尔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反抗呐,难道我们就这样认命吗?韩麦尔先生,回答我呀!”一个孩子站起来打破了这可怕的沉寂,用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诉说着他的不满。
“噢,孩子,你不明白,我——我——”他的话哽住了,想要辩解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家又一致的沉默,气氛又僵了下来。
“大家,都回去吧。不要拒绝。”韩麦尔先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正了正脸色,“孩子们,阿尔萨斯的未来需要你们!”不再多说,韩麦尔先生缓缓的走出了门。
我望着韩麦尔先生落魄的背影,鼻子一阵楚酸,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只是垂下头低语着:
“阿尔萨斯的未来需要我们!”
龙哥: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跟你聊聊,很深入的谈一次,而不是开玩笑似地随便说。
虽然我们天天见面,虽然我随时都打得通你的电话,但我觉得不管以前说了什么,我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也许你跟我一样,心里也很乱也很烦,但不像我喜欢说出来,是不是呢?
我一直都很烦躁,不开心,一直都是。
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过得开心一点?
也许,我所有的烦躁都来自没有安全感。对你,对未来,我都没安全感。
对于这些,你很少跟我说你的心里话,也许你会说,说了之后你又不明白,但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多说一点呢?
我给你买的书,不是我把书送到你手里,你从来不翻一下。不是我逼着你学英语,你就连书在哪里都不知道。
对于这些,你也有你的理由。你会说你很忙,我知道你的工作很辛苦很累,我能理解。难道每天花半个小时来看书,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就算你以后事业有成,但知识和信息跟不上,又有什么用呢。你见过几个把生意做大做强的人,不是天天学习和收集信息的。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逼你,你有你的计划,你有你的想法。你也许会认为现在有钱或者明年有钱就够了,但人一辈子几十年,你想过以后吗?你对你中年时候的事业和家庭,又有什么看法和期许呢?
我知道你脾气不太好,虽然你从没在我面前表示过。但我希望一个人的性格好,不骂人不动手是来源于自身的修养和气度,而不是因为某个人跟自己很亲近。
我不喜欢你抽烟喝酒,虽然你抽的不多喝的也不多,现在不多难免以后会更少。我希望你节制一下,也希望这是来自于你重视生命和健康,也来源于你有规律有计划的生活习惯。虽然我问过你,你也说过,但你总是答应得很爽快,做得也很积极。其实,我是不希望你给我承诺什么,你给我说什么都不重要,身体是你自己的,自己不爱护,没人帮你爱护。
还有对于自考的事,你昨天答应我,晚上回来跟我商量。结果你11点回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我知道你很忙,有自己的朋友要出去应酬。所以我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我不赞同。哪怕你早半个小时回来跟我说说,又怎么样呢?你宁愿连续三天出去出去喝酒,也不愿意坐下来跟我商量一下。
对于自考的事,我说过很多次,说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作为一个女人,我很不想逼着一个男人去做什么事的,我反而很希望有个人来监督我。我希望有个人走在我前面,我可以向他学习。
如果你真想去干一件事,别人给了你一个方向,给了你大概的方法,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帮你报名。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学什么专业,想报什么学校,我们每次商量的结果都不一样,并且每次都是我催你商量,逼着你商量,你才跟我说几句。就算我想帮,我该怎么帮你呢?你从来没有主动给我说过自考的事。
我知道,对于一个底子不是很好,工作了几年的人来说,再拿书本是很难的`事。也许从你上班以后,你就没缺过钱花,所以会觉得知识可有可无。但自考真的不难,考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只要你看书了,只要你做题了,你就考得过。
你也许会说,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不考,在这个有钱就是爷的社会,这当然也是一个理由。但是如果你以后有了自己的事业,多一点知识会不会更方便呢?私下里有自己的小爱好,一个能让你平衡心情,减轻压力的小爱好,有什么不好呢?虽然这个爱好不能帮你赚钱,但能让你活得更快乐。这也是我强调,你选专业的时候,一定要根据自己的爱好和需要去选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感到孤单和寂寞的时候,是怎么打发时间的。我也许问过,但没印象了。如果你有自己的追求和小爱好,会不会活得更充实呢?
我希望你对以后的事业和家庭,都有个大的规划,这样我心里才踏实一点,我不想混日子。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就不一一说了,只是希望你有什么想法
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下,免得我瞎猜。我也希望你答应我的时候,想想自己能不能办得,如果做不到还不如早点说出来。
对不起,今天话多了,如果有你赞同的地方,记得给我回个信,如果全是废话,也请你指出来,我好改正。
我,韩麦尔,一名普通的法国教师。但我的生活却注定不会普通,至少在那个动乱的社会里。
在那天晚上之前,我从未感到如此的悲痛,那种痛苦,远比亲人的逝去来得深。
那天晚上,我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备课,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寂。我懒洋洋地站起来,从窗口往外看,隐隐约约几个人影,好像是部队的官兵。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紧张起来。我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门,只见门外望着我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一个德军军官看了看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满德文的纸递到我面前,这是你的停职令!新老师后天就到,请您在明天日落之前离开这里!他似乎成了这里的主人,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我气愤得发抖,恨不得揪住他,大声告诉他:这里是法国的土地,法国人民才是这块土地永远的主人!
他们走后,我坐了下来,一想到明天是我最后一次教那些可爱的孩子,我便心如刀绞,望望窗外,天那么暗淡,星也灰暗了许多——正如我此时之心。睡吧这是今天我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火光冲天,侵略者抓住我,用鞭子抽我,用棍子打我,我不屈地反抗着,鲜血、伤痕布满我全身一声鸡鸣,我从梦中醒来,我回忆起梦中之景,无奈地笑笑。我不过是个教师,除了教书,我还能做什么?我简单吃了早餐,穿上了我最漂亮的礼服。临出门,回头望望这间简陋的小屋,此时此刻,它在我心中,是那么的温暖,给了我直面命运的勇气。
我走下楼,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在我跨进教室的那一刹那,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教室里的同学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既而又窃窃私语。他们脸上的表情很使我难过,于是我转过身去,凝视着空空的黑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估摸着学生该到齐了,便转过身来,这下却让我吃惊得张大嘴巴——教室后排坐着从前的镇长、邮递员等一些老人,我微微感到不安,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们向我微微的点点头。
我环视了一下教室,目光在一个空位上停住了——小弗郎士还没来!我深知现在时间的宝贵,但我不希望给这最后一课留下任何遗憾!我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不停地踱着步子。
手表上秒针一圈一圈的转着,我开始由不耐烦转为失望。突然,嘭!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是小弗郎士!
我的心轻松了,温和地对他说:快坐好,小弗郎士。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等他坐好,我也坐上椅子,严肃地对他们说:孩子们,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准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希望你们能够多多用心学习。说完,我便开始上课。
首先,我总结了同学们学习的弊端,然后,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法国语言上来了。我告诉他们,法国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告诉他们,我们必须牢牢记住它,这样我们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我就翻开书讲语法。我总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希望把我所有的知识都塞到他们的脑子里。
法语课完了,我们又上习字课。我发了一些新的字帖给他们,字帖是我特意挑选的,帖上都是美丽的圆体字:法兰西阿尔萨斯。这些字帖挂在课桌的.铁杆上,好像许多面小国旗在教室里飘扬。我看的发呆了,不禁在自己的桌上也升起一面小国旗。
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样子,我从心底感到一丝满足。望望窗外,花儿依旧那么艳,草儿依旧那么青,即将成为亡国奴的命运无碍于它们,我的花儿呀,,我想,你们即将被敌人所践踏,但愿来世你们还作法国花!微风吹过,紫藤悄悄地趴在窗口向里望,我看着它,不禁回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一天,它还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静静的躺在我手中,我将它轻轻的种下,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开花。四十年,四十年啦!四十年都过去啦!难道我的教学生涯就这么屈辱地结束了吗?
不过,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这些学生,他们都即将长大,他们将为祖国而发芽,为祖国而开花!
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我站起来,脸色惨白。我的朋友们啊,我哽住了,我说不下去了。
我转身朝着黑板,用尽全身力气写了两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我僵住了,只向学生们做了个手势:放学了——你们回家吧!都该走啦
教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动身,空气仿佛就凝固于此了。所有的人都凝视着黑板上那充满力道的大字,我看见郝叟老头儿的眼角湿润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知把“法兰西万岁”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韩麦尔先生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我慢慢站了起来,郑重地朝那个伟大的灵魂鞠了一躬。紧咬着嘴唇,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步一步僵硬但坚定地走出教室。
转头,我望了望那个院子。胡桃树依旧,紫藤也依旧,但明天,明天这里将变得陌生,这里将没有法语,没有韩麦尔先生,没有如今这般灿烂的阳光。
吸一口气,我强制自己离开。
真是见鬼,天气似乎没有早餐那般明朗可爱,连画眉的歌声和面包店飘出的香味也似乎没有早晨那般美好。总之,平日;里我最喜欢的那条散学之路到了今天是那么的惹人厌倦。
走着走着,我忍不住将法语书捧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它仿佛是世间上最宝贵的东西。
霎时间,我听到了风吹过耳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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