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震耳欲聋的雷声咆哮着冲撞着我的耳膜,暴戾的怒吼仿佛随时要将一切都撕碎。阴沉灰暗的天空下,瓢泼般的大雨撕破了夜的宁静,疯狂的在空中肆略。豆大的雨点箭一般飞快地砸了下来,狠狠地击打着支离破碎的大地,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又犹如一把把冰冷的利剑般残忍而无情地割伤了我柔嫩而脆弱的肌肤。狂风在咆哮!在怒吼!凛冽严寒的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刺骨的冰冷几乎使我冻僵了,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耳边又响起那轻蔑的嘲笑声,那一个个肮脏的充满了污垢的字眼此时此刻在我脑中是那么清晰可闻,像一条条丑陋而扭曲的疤痕不堪地附着在心脏上,时时刻刻都让我感到蚀骨的疼痛与耻辱,令我忍不住浑身颤栗。“哈哈,瞧她那肥胖臃肿的身体啊,都胖成一个球了!”“可不是呢,你看她多丑!身上都是粗糙的皱纹不说,那恶心的毛真令人反胃!”“还有那走路的样子呀,真是让我想吐……”虫子们七嘴八舌的嘲笑声在脑海中清晰地回荡着,久久不愿散去……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流着泪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苦涩的泪水顺着脸颊划下,蔓延到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是啊,我卑微,我丑陋,但是难道我真的就一无是处?我不仅仅只有丑陋不堪的外表啊!除了外表我还有……还有梦想啊!
我的眸子突然亮了,是啊,我有还有梦想!谁说我一无所有?我要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自由的翱翔在广袤而蔚蓝的天空之下!这个念头顿时跳出我的脑海,如同一盏明灯霎时照亮了我灰暗而绝望的世界。对!蜕变!这坚定的声音又如同熊熊燃烧的火把点燃了我心中微弱的希望,我立刻挺起了胸膛,这点挫折算什么,我要飞翔,我要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
那些叫嚣着的嘲笑声终于被那坚定的呐喊声埋没了,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蜕变!吞下咸涩的泪水,我忍住了心中的委屈与难过,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天空开始泛白,第一束晨光终于刺破了黎明的黑暗。
每个清冷的早晨,我都忍着噬骨的严寒蠕动自己的身体,慢慢地爬到树顶去吃新生的最嫩的叶子,以此来为我的蜕变储蓄能量。尽管树皮上的沟壑将我柔软的身体划开了一条条伤痕,尽管未痊愈的伤口是那么疼,但我仍是背负着新伤和旧伤日复一日从未退缩与胆怯过。那温柔的阳光轻轻地洒在我汗津津的小脸上,折射出钻石般璀璨夺目的光华,在一片翠绿中熠熠生辉。
“呵,看这是谁呢,是‘美丽’的毛毛虫啊!”“就她那破烂手艺还织衣服呢,你瞧瞧她那粗麻袋样的衣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突然,一个微弱的光亮将我的心里的阴暗全部照亮,是梦想!她温柔地望着我,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蜕变!蜕变!我静静地闭上眼,丝毫不理会她们刻薄的嘲讽,继续我的工作。
终于要破茧了!我不断噬咬黑暗的边缘,但坚硬的茧却如同铜墙铁壁般坚硬,丝毫不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拼了全力开始用身体直接去冲撞那堵拦截着我梦想的墙,身上的伤口又被撕裂,汩汩地流着血,疼痛的臂膀像要断开一般撕心裂肺的疼,巨大的痛楚令我绝望了……放弃吧?
在无尽的黑暗中我恍惚间看到了一盏明亮的灯,她静静绽放的刹那,那纯洁的光明一瞬间净化了所有丑陋的黑暗,那是我的梦想啊!
绝对不能放弃!我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冲撞着,我要蜕变!并不是因为我爱美,我虚荣,而是要向鄙视我的世人证明:我也有梦想!并且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舒展开双翅的那一瞬间,虫子们惊艳与羞愧的眼神中印现出的是我的成功。抬头仰望那澄澈的天空,一架鲜艳明媚的彩虹绚烂了整片苍穹!
月光如水,清冷中显出温暖。教学楼在月光的映射下,投出一块隐隐的影子,如猛兽般,要吞噬仅余的一片灯光所保护的一块天地,那是传达室门前的一小片土地。
“快一些,再快一些。”我内心呐喊,不顾疲劳的双腿和秋风中满脸的汗水,只希望还来得及。
我飞速地瞪着脚踏,两个车轮似要留下幻影,我的影子被一次次地拉长,又一次次的压扁。偶然游荡在冷清街道上的秋风吹起一片片黄色蝴蝶,在惨白的灯光下独舞,而我却匆然而过,脸上的焦急不言而露,眉头紧皱,牙关要紧。
“快了,快到了。”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榕树,熟悉的高墙,以及那熟悉的灯光。“吱——”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我跳下车子,迅速放好,马不停蹄地奔向那熟识三年的传达室。待我及近,铁门上的锁令我急促的喘息不由一滞,心脏在一收一放中“砰砰”跳着,我的脸上只余一线希望。
我迫不及待地对着“铁笼”里的传达室发出一声带着希冀的呼喊“有人吗?”声音越传越远,而我的表情也愈发凝重,甚至带着一抹哀叹。就在我沮丧的思考忘带钥匙的我今夜要在哪儿露宿街头时,从传达室里传出了一声沉稳又苍老的回应:“来了,来了”。我听后一喜,随着屋门的打开,看管大门的老人伴着光亮踏步而出,我差点以为看到了仁慈的上帝。
老人慢慢打开铁门,边招呼我进去边感叹着说:“娃娃啊,你们还不大,记性咋这么差呢?你是几班的,我去给你拿钥匙”。听着老人的话,我羞愧不已,但还是小声而又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班级。
老人进屋拿钥匙,我才发现不对,这时看管大门的老人应该过了下班的时间,但他为什么还没走呢?正想着,老人拿着了钥匙走向我,边走边说:“这个月已经有四五个娃娃忘记带钥匙了,反正我也老了,闲着没事,就在这多等一会”。朦胧的灯光下,看着这位身材干瘦,衣着朴素,满脸皱纹的老人,内心充满了温暖,我似乎看到一抹光华在他身上闪耀。
老人虽然只是一个看门的普通人,但他却像一个给人带来温暖与希望的上帝。
月光如华,洒落人间。
护目灯的光柔柔地洒下,光的边缘浅浅地过渡了夜。
我伏在桌上,绞着眉头,看着眼前一张空白的题纸。攥笔的手心湿漉漉的。客厅的座钟响了。我轻数着,十、十一。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地猛推开门.“想什么心思。磨蹭这么晚?”!他看见桌上那张起皱的数学题。皱了皱眉:“不会就不会,老师会讲的,耗着熬夜能做起来?”我烦躁地回嘴:“烦死了!你懂什么?”!
闻言,父亲的眉眼跳了跳。这是他将怒的前兆。他猛地将桌子上的纸抽走,狠狠地团成一团,握在手里,威胁我道:“再不睡觉,就撕了!看你磨什么!”
我怒得几乎要跳起抢走纸,可我克制住了。要是这样干,他恐怕会真的把试卷撕烂,我忿忿地收起书包,慢吞吞地洗漱,躺到床上,然后郁郁地看着父亲关灯,带上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
不多时,我的眼适应了黑暗。我闭眼假寐。按照一贯的作风,父亲一定会查岗。果然不出十分钟,一阵压抑的脚步传来,接着是“啪”一声轻响。眼皮上印出一片橘红。我连忙定住不动,调整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又是“啪”一声,灯熄了。
我按捺住内心跃起的冲动。“他肯定过会儿才睡。”我暗自想到。我开始思索那条难题,在黑暗中。
灵光乍现。我欣喜地睁开眼,摁亮闹钟。半小时了,父亲肯定睡着了。
我听着衣物摩擦声,轻轻起身。
门缝中透出的一丝微光,引起了我的警觉。不会进贼了吧?我惴惴地推开门,却是父母卧室的门大开,明亮的灯光倾洒在地上,瓷砖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我赤着脚,披着外套,悄悄凑近。父亲是伏在桌上睡着了。他的面前,赫然是那张扬言要撕毁的作业,不过已被小心展开,平整地压在桌下。他的手上还握着笔,笔尖点在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上,洇开大团墨。我抽出纸来,仔细一瞧,不经哑然失笑。哪有这么麻烦!那道题,只是要巧解!题目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解法真是精简巧妙!看着不留空隙的草稿,似乎父亲还未解出。
台灯暖黄的灯光洒在桌上,唐老鸭冲着我挤眉弄眼。我的目光也柔和起来。这盏台灯,陪伴了我六七年了。父亲在我入学时送它给我,直到初中换了台护目灯,它才退休,如今是父亲在用。滑稽的唐老鸭竟是父亲在用,我不由得吃吃地笑了起来。
似乎是我响动太大,父亲醒了。他先警觉地抬起头,见是我,怔了一下,然后凶恶起来:“十二点了!快去睡觉!”这次。我并未和以前一样顶回去,而是笑着回道:“好。”在将关房门的那一刹,我对着父亲喊道:“应该用xxxx。”
父亲桌前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有纸笔摩擦的声音。
我看着那黑色剪影,心中蓄满了情感。我想起过去,父亲给年幼的我讲解我以为的难题时,那指点江山的豪情;我想起过去,父亲高大伟岸的身影;我想起过去,父亲似永远挺拔的腰身……而现在,他曾引以为傲的头脑已不再清明,他的身躯已渐佝偻、矮小,像这盏老台灯一样,落满了灰尘,连投下的光影也是泛黄的光阴。
他总是很凶,脾气暴躁,但炽热的火,内焰总是柔和深邃的。就像那盏灯,无论我弃与不弃、在与不在,它总会伴我渡过漫漫长夜,照亮每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父亲是一盏灯,他或许昏黄黯淡、或许不够伟岸,但我寻找他时,往后看,他一定会守在我的身后,兀自燃烧着年华,投下一片光晕。
暗夜的灯光下,流萤点点,虫语切切,摊出浩繁卷帙中的一轴,讨取灯光的些许赏赉,相映成辉,妙趣横生,而远处的灯火又添了微微飘渺之意,浮起醉人醉卷的薄雾。人醉了,便放飞思绪任意驰骋,卷醉了,边引着思绪漫舞在浩瀚书海。
那盏灯的名字,叫阅读。
你听——
就着月势,江畔高吟的可是屈大天?怒潮澎湃,忧思岂能安?顺着月辉,凤歌漫笑的可是李太白?折谪西望,长安可曾家?辅着月寒,仰天长笑的可是岳元帅?胡虏未尽,风波堪能平?铿锵顿挫,状越激怀,这是暗夜灯光下书海的风口啊!
你看——
孤胆御敌,血甲横飞的可是楚项王?虞姬何在?乌江尽天边,淡酒不敌,黄昏独倚的可是李易安?梦中可寻,自在天上人间。天冤难抑,奋笔疾书的可是关汉卿?所求几何?要留铁骨铮铮。叹惋哀怜,肃然起敬,这是暗夜灯光下书海的浪尖啊!
我在这灯下醉了,醉得泪眼盈眶,对月肆流。醉得嘶哑,垢面蓬头,醉得尘寰不识,混沌春秋,可分明有股清泉,有束光焰,洗涤心尘残旧,照耀沉淤哀愁,迟滞地凝对泪尽后的虚空,灯透了,卷皱了,我的心也悄然着陆。抬头仰望乘风而去的名隐士,手中的卷册化作缕缕青丝盘旋逸飞。心随一纸诗文,情萦半卷金经。仿佛书中占了梅子雨,绽开几朵娥娥粉脂的宋韵,仿佛纸张浴了杨柳风,长出几句唧唧断鸿的唐诗,我的记忆里都是望不穿的秋水长亭,是听不见的岳麓书声朗朗,是倚不尽的十二阑干,是历不尽的兴废沧桑,让一切媚俗只能与我相望在滚滚红尘中,仰望我那满山顶的灯。
刹那间的感动,顷刻间的留恋,听了,看了,铭记了,伯牙鼓琴为子期,高山流水奏何惭。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一《登幽州台歌》之简约之美,些微流露变成了惊世骇俗的唱腔!
灯下,是洢水畔的静女,衣香玢影涉水而来,把第一张诗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夹进心灵的扉页,即便世缘易堕,空趣难持,也会心有玉瑶,满是香囊琼佩,玲珑小钿。不知何时沉醉于“思无邪”之境,红尘纷扰也化为蒹葭摇摇。灯下,是晚来欲天雪的约会,红泥小火炉的闲情雅兴,把白乐天“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点点情怀,渲染进我儒雅的心质。即便素瓷雪色飘淡沫,也会似品清心琼蕊浆。心有酒冽,以雪烹茶茶代酒中,也满是浓醇芬芳,自是一番金杯玉盏外的.豪情。灯下,是豁然洞开的沉寂的红门,青棱棱的石,潺潺不息的涓涓溪流间,竿竿新绿的翠竹节节攀升,遗世独立的清高昭示摒弃浮华的竹魄,不慕众人惊艳之荣。郑燮,桀骛特立倚竹里,我自长空独自笑,
忽起的风冷冷的打在双颊,看似无情地收去了落下的斑斑点点,只留下淡淡的泪痕,看灯抖落华丽的昏沉,仿佛一世烟云浮梦已落定了尘埃,恍若了隔世,感受那无梦无醒间灯的魅力。
那盏灯的名字,叫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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