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语是世界上最精确、最明白的语言,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仔细地回想着韩麦尔先生的话,我真后悔当初自己不用功。
东西终于收拾好了,同学们已陆陆续续地散了,我也准备离开,然而一直挪不动脚步。我呆呆地看着韩麦尔先生,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心声:“小弗朗士,法兰西人应当有骨气!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千万不能丢啊!”
现在,我要和你分手了,韩麦尔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希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最后一课,正如我永远也不会忘掉自己的祖国……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起我所有的书象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财富一样,默默地在一片哭泣声中走出教室。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韩麦尔先生仿佛凝滞了,痴痴地呆在那儿。我看着他那惨白的脸,心绪乱得像一团麻,胸口像揣着小兔子突突地跳个不停。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法语做亡国奴?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教室?一连串的问号挤进了我的脑海。我茫然四顾,目光被飘动的字帖吸引过去,那些小国旗似的字帖,那些闪着金光的“法兰西”“阿尔萨斯”,透过它们我仿佛看到韩麦尔先生熬夜制作它们的情景,仿佛听到它在激励我要和普鲁士人战斗到底的声音。
低低的啜泣声唤醒了我,我看到很多同学低着头,正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坐在后面的郝叟老头高高地仰起头,那愤怒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向远方。从前的镇长抿着嘴,脸色青黑。邮递员看着韩麦尔先生,双唇颤抖,似乎就要哭出来。我不能再看了,泪水迅速涌满我的眼眶。
韩麦尔先生已经宣布下课了,但大家都只是静静的坐在位上,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离开。空气似乎凝固在了一起,教室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韩麦尔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反抗呐,难道我们就这样认命吗?韩麦尔先生,回答我呀!”一个孩子站起来打破了这可怕的沉寂,用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诉说着他的不满。
“噢,孩子,你不明白,我——我——”他的话哽住了,想要辩解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家又一致的沉默,气氛又僵了下来。
“大家,都回去吧。不要拒绝。”韩麦尔先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正了正脸色,“孩子们,阿尔萨斯的未来需要你们!”不再多说,韩麦尔先生缓缓的走出了门。
我望着韩麦尔先生落魄的背影,鼻子一阵楚酸,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只是垂下头低语着:
“阿尔萨斯的未来需要我们!”
该上课了,小弗郎士怎么还没来呢?这小鬼,又贪玩了?算了算了,原谅他吧,再等一会儿,必定这是最后一堂课了。
正静默着,小弗郎士推开门,红着个脸,当着大家的面儿走进了静悄悄的教室。
我见了他,改掉了以往严厉的态度,戒尺依然在我手中夹着。我很温和地对他说:“快坐好,小弗郎士,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我嘴上虽然很温和,但我的心中不知有多少痛楚,快成为亡国奴了,孩子们显然不知道。
小弗郎士纵身跨过小凳坐下,他脸上的羞愧之意正慢慢隐去。他抬头时注意到了我,我的打扮。是啊,最后一堂课,最后一节法语课了,纪念一下她吧,所以我穿上了督学来视察或发奖时才穿的绿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还戴着那顶绣边的小黑丝帽。这个教室即刻充满了一种不平常的严肃。后边几排空位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和我一样肃静。有郝叟老头儿、从前的镇长、从前的邮递员和一些旁的人。他们很忧愁。郝叟带了一本书边破了的初级读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坐在椅子上,又柔和又严肃地对同学们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我怀着悲愤的心情讲下去:“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了,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说这句话时,我十分难过,普鲁士侵略者啊,你们,你们……我们是法兰西的公民,即使战败,我们也接受法兰西政府的统治,哪怕他们是傀儡政府,哪怕他们专制我们!!!
小弗郎士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还不会呢,再也不能学习法语了,我和他要离开了,他恨我吗?恨我一次次打他吗?
镇上的人来这儿就是为了表示他们对失去国土的敬意吗?
我点了小弗郎士的名,他站起来回答,可惜他开头几个就错了。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了,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对他说道:“我也不责备你,小弗郎士,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大家天天都那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来得及,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总要把学习推想明天,这正是阿尔萨斯人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说了:怎么,你们还说自己是法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不会说、不会写!……”
我又念道:“你们的爹妈对你们不关心。他们为了多赚钱,宁可叫你们丢下课本到地里,到纱厂里去干活儿。我呢,难道就没有应该责备你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浇花吗?我去钓鱼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我谈到了,法国的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孩子们,你们要记住啊!
我又讲语法、上习字课、发字帖,而我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我想把它们都带走,可是……嗯,妹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
上完安静的习字课,又上历史,这堂历史课是我四十多年教学生涯中最好的一堂,我想通过法兰西历史来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
我又教初级班的同学们:“ba;be;bi;bobu”郝叟心情激动,发抖地读着。
当我正出神地讲着,教堂的钟响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与此同时吗,窗外传来普鲁士士兵的号声。我站起来,脸色似乎很惨白。唉,该放学了,可爱的学校,可爱的法兰西,你们一定要同法国人民一道,将侵略者赶出阿尔萨斯!赶出法兰西!!!
我想说话,但我哽住了,只好使出吃奶的力量,写下了:“法兰西万岁”法兰西,你何时才能完整,才能统一呢?
然后我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放学了,走吧。”
在老师说可以走了之后,竟然没有任何人走出教室,而往常都是大家争先恐后地出去,这次我也没有出去。过了一会儿,韩麦尔先生回过神之后说:“为什么不回家?”“老师…”连班里以前最调皮的孩子,都瞬间懂事起来。班里的几个女生低声的哭了起来。但我们最后还是不情愿的背上沉重的书包走了。
在路上,我看到画眉也不再欢快的唱歌了,也许它们也知道了这个坏消息。我看到了韩麦尔先生的身影,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跑向往常严厉的韩麦尔先生,用颤抖的声音和乞求的眼神对他说:“留下来,好吗?”这简单的五个字却使韩麦尔先生思考了很久,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也想留下来,但他不得不离开。他说:“回家吧。”在我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对我说:“记住你永远是法国人。”然后,踉踉跄跄的走了。不知为什么那时的我已热泪盈眶。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时的教室没有了往常的喧闹,如昨天一样,那么寂静,使我又回想起昨日的最后一课。教德语的人来了,他是普鲁士人。虽然,他穿的无比整齐,干净,但班里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仿佛是空气。他看到我们并不理他,便清了清嗓子大声的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师,教德语的老师。”他故意把德语这两个字说的重了一点。他要求我们把德语课本交上来,如果我们不交他就会强行抢走课本,还用戒尺打我们。那时,我们并不怕他,因为我们的心已被法国的文化,法国的语言占领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还有课比上以前的语法课还要无聊。我一个人静静的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那是多么的令人怀念。我相信多年之后,韩麦尔先生会回来的,当然,穿着他那件绿色的礼服,打着皱边的蝴蝶结,戴着拿顶绣边的小黑丝帽,来给已成年的我们讲语法课。
放学后,同学们都没有回家,我们把喊麦尔先生围了起来,我们让法语说得最好的班长对韩麦尔说了几句心里话,韩麦尔先生哭了,学生哭了,郝叟老头哭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哭了;窗外鸽子的叫声变得低沉了,仿佛再为我们伤心,难过,我对韩麦尔说:“老师你要去哪,我以后还会不会见到你,您可不可以再教我们法语,我一定认真听。”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韩麦尔说:“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记住一句话你是法国人就足够了”。
这是他的妹妹下来了叫他走了,我们用法语告别。这时我想如果以前我好好听讲的话,现在。。。。。。
这是同学叫我回家,一路上平时嘻嘻哈哈的,可今天,我们一个个把头都低低地沉下去。我想:今后一定好好学习,为法国,为韩麦尔先生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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