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纵横阡陌踽踽独行,或经落花翩跹衰草盘桓,或经流水人家袅娜聘婷,始终离不开黝黑厚重朴实无华的土地,心头萦绕田塍原野倏然而至的忧伤的信天游,和从亘古到斯今永不磨灭的故土情结。
的确,脚下的土地便是我们深深扎根的地方,年月里朝生暮死五味陈杂的悲喜盘根错节地生长,端然地透过树荫照下来的斑驳光点,便是风,是土,是人情。
是对故乡安定生活的不顾一切的眷恋。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土地赋予我们的,更有对熟悉的旧时风物的怀恋——在抚摸焜黄华叶的季节,抚摸朱漆脱落的旧日宅门,几时灰蓝苍郁高远无比的天空,清癯的街道和飘着冰糖葫芦甜甜香气的胡同……
当然还有天真赤诚的故交,须发皆白的老者,围炉夜话到天明的氛围,因为这土地的平和厚重,愈发给人以脚踏实地宁静致远的感慨。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土地也是用来标识岁月的某个微不足道的点。曾有先辈在这里挥洒汗水辛勤耕耘,曾有先辈在这里挑灯夜读怀揣救国治民的理想,也许会有人被放逐,众叛亲离却怀揣沉甸甸的赤子之心,和今人一样的对故乡土地的深深眷念。
或者说对故乡对土地的眷念本就相通,是生而为人发自肺腑的本能。刘亮程像个皓首苍髯闲云野鹤的哲人一样爱着他脚下草长莺飞的土地,甚至脚下的泥土都是绿色的样子,固守着今生今世的证据。
风吹平一道田埂需要百年,而城市化的生活带给土地的却是撕心裂肺的伤逝,一个时代戛然而止,钢铁森林拔地而起,令人心驰神往的村庄、土地、精致的乡愁已悄然渐行渐远,脚下的土地一寸寸分崩离析。
我期待一场覆盖天地的大雪,苍茫、萧索、肃***,然后一切重新开始,脚下坚实的土地带着从古至今非凡的意义绽放在冰消雪融之后。
我对脚下的土地是不够热爱的。当年在这片土地的产房里诞生的那一刻的嚎啕大哭,该是我对这里最初的抗议。我妈跟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所以我妈怀上我的时候我就在吃苦,再到生产时又在产房里折腾了几个小时。妈讲,那时真要命!我说,嗯,也把我折腾的不轻,脑袋都不灵光了。
我们家是典型的三口小家,那会儿正赶上计划生育就没敢再生。否则我估计就会有一群小屁孩围着我转要糖吃,我会怨殆地对妈说,妈,你瞧你养的这群猴孩子——没出息!
要是真这样,我妈还不费心费力又费神的。所以每次妈念叨当初没多个一男半女的时候我就说,你看你现在多自在啊!用得着感慨吗?
可能对脚底的土地最深刻的记忆也仅止于此——在泗阳县张家圩医院一个姚姓女子生了我。后来的十多年中,不是没有烙进骨子里的东西,之于我七个月就能满院子跑;七岁才念幼儿园;五年级转了次学;有过三五年的寄居生活……只是这些给我的仅是难以磨灭却不能叫人满心欢愉。
我渴望有趟长途旅行。人是个猎奇动物,长时间的滞留在一个地方会厌倦会麻木。感官如被注射了盐酸利多卡因,麻醉使大脑瘫痪。可惜我从来没有过长时间的离开。这样,许是我心里便是热爱这片土地的,我也不曾知道。我依然咒骂平淡的生活;依然厌烦白开水泡面的生活。
“说不出来旅行的意义。”背井离乡不是非要有个理由。说为了生活得更好,工作的需要都不能算错。而我说,离开是为了牵挂。如果人的生活像是服下了一片安定的话,又怎么讲出意义。
脚下的这片土地,我踩了十八年未满。我只想离开,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不要和我讲“家乡”,“故乡”,这些都是些泛滥成灾又无可收拾的词语。它不该作为年少的我们存在。倘若哪天我归乡心切,定是我白发苍苍入土为安的时候,绝不会是现在——花季未了。
我只想诚心祝愿脚下这片土地昌盛,却不能违心的说热爱。否则,这样显然虚伪。
树叶沙沙,马儿吆喝,这里是一片松树林,我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员。
她是一颗美丽而茂盛的松树,我就是那在茂密枝叶下的是一颗深褐色的小果子——松果。我在母亲的怀抱下幸福地过着每一天,与风竞赛,与鸟儿合唱,与同学们打闹……
直到有一天,一辆装载着电锯,铁铲工具的大货车从不远处行驶过来,缕缕黑烟倾洒在它所经过的小路上。我透过母亲的枝叶,紧紧地盯着走出来的一行人,他们砍下了一颗,紧接着又砍下了一颗,那空寂的树林中回荡着无辜树木的***!我躲进母亲的怀抱,希望不再看见。忽而一阵巨响——是母亲!她的躯干还在被这些所谓的“建设者”砍伐!
母亲倒了,我被深深地摔在这木冷土地上。我抬头望那天,这是大得空落落的。没有鸟儿愉悦地歌唱,没有蝴蝶自在地飞舞,更没有母亲那温暖的笑容……一个念头却从我的脑海中闪现——活下来,生根,发芽,继续守望这母亲曾守望的这片天地!
赤日下的土地已经快要干裂了,我无助地卷缩在这儿,良久,良久……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天仿佛被我所打动。雷公公唱响了嘹亮的歌,雨婆婆随后驾到,泥土变的松软,我慢慢陷了下去,眼前变得漆黑。我要发芽!要生根!要完成母亲的职责!我奋力吸取大地里的营养……日复一日,我终于探出了泥土,将所有希翼变成现实,我每每向天空望去,仿佛又离天近了一寸!当鸟儿停在我的枝头,我总会对他们说:“看呐!我就快成为像母亲那样的坚强茂盛的松树了!”鸟儿绕着我的枝头飞舞,愉快地鸣唱着……
当远处桂花香飘来,当蓝天有棉絮落下,当蕾子停在我枝头,当太阳恰似一个火球,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件事物都像是我的儿女般。我殷切地看着,极像是母亲从前看着这片心中更是欢喜。母亲曾告诉我,这一片土地,是母亲最爱的地方,而现在也是我最爱的地方,我感激它,它给予了我生命,它给予了星星之火。
四季的变幻,世事的无常,打磨着我,我深深抓住这一片土地,我静静的守望着它,这是浸透在我叶液中的誓言!
烟雾缭绕的火锅店,锅里沸腾着翻滚的汤料,食客们脸上的躁动不安、不雅的吃相和一杯杯下肚酣畅淋漓的啤酒都和墙上那副古朴典雅的中国画形成对比。仿佛画中悠远的意境也被油烟熏燎得肮脏,世俗了几分。
这是我多年前看到的场景,很尴尬。对于中国画这种高雅艺术来说应该摆放在厅堂书房里,而如今却被放置在烟味酒气缭绕的火锅店里,面对着狼吞虎咽的人们,岂不是一种文化的尴尬?
数千年来,中国民族以优良的传统美德传承育人,以饱含哲理的视角去审视艺术。像诗词,晓风残月,题写于九宫格中;像书法,横竖撇那,挥笔弄墨间跃然纸上。让人在俯仰之间,不得不唏嘘赞叹中国文化艺术的博大精深。然而古书有云:心诚则灵。如何心诚,最简单的道理就是接近自然,接近土地。
海子信仰太阳,梭罗信仰自然,而我则和很多人一样信仰着土地。土地是永恒存在的,她宽容地孕育生命,宽容地奉献她的所有,宽容着那些不应该宽容的人类……我所为之感动震撼的也正是这种宽容之心。我时常会凝望着这片棕色的泥土,思潮起伏。泥土是人类最原始的状态,生于土,死后终归于土,我们和它拥有着同样的脉搏和心跳。
古人喜欢接近土地,所以他们心诚。他们信仰着天地间某种道义,因为他们将他们所信仰的融入到作品中,所以那些作品才被后人奉为佳作传奇。
而在当今这个喧嚣繁乱的社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又会有几个人懂得去信仰,去信仰土地,去走进那些先人留下的净土?难道这些作品就只能摆放在火锅店里看现代人和扎啤,吞云吐雾,大声谈笑而默默哭泣吗?
所以,无论你有多忙碌,还是请你在上班忙乱的步伐中抽出点时间低下头,好好看看脚下这片宽广无垠的土地;也请在闲暇的时刻抬起头,好好看看头顶那片天空,想想那种“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好好想想,自己究竟信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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